自己的名字。
只要含着那个名字在嘴里,只要在心里想着那道声音,他就可以在混乱纷杂的世界活下去。
他就还记得,自己是——
“封槐!”
“封槐——”
他的名字宛如惊雷般在身后炸开,熟悉的声音带着冷冽的惊怒和恐惧。
封槐从他的幻梦中骤然清醒,他转过身,在黑暗中,遥遥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远处,手中拿着他仓促落下的那件外袍。
那是……封无为。
好像是真正的、不是他记忆里的封无为。
他心脏怦然跳动了一下!
重重的、沉沉的,酸软的。
封槐怪物的身体里一下子长出了血肉,明明才分别半日……他就尝到了想念的滋味。
像他尝过的那碗又寡淡又咸涩的面。
“哥哥?”他如梦似幻地呢喃,呆在了原地。
下一秒却骤然反应过来,想起自己现在可怖而狼狈的模样,立刻挪动着往前方的黑暗里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声音。
他没有办法思考,脑子里刀割一般,被千刀万剐成无数个为他吞噬的人,但躲在最里面的那个他自己,却固执不肯放弃。
他仓惶地喘气,心里既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又惶惶不安地想,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封槐。”
封槐被迫停下来,他面前围绕着数把飞悬的长剑。
他回过头,封无为已站在他不远处,沉沉地看着他,似怒似气,一如当年他们在悬崖边的对视。
封槐看着对方,他想了许多故作轻松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却还是只有一句狼狈的:“不要看我……哥哥。”
是了,他独自前来,不全是“为对方”,更多是为己,他不要封无为看见他这副非人的样子,他狼狈的样子,不要对方怕他惧他厌他。
封无为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到他面前,走到这巨大的、拼凑的怪物面前,宽厚的手轻轻按在封槐“身上”,轻微的颤抖和人的热度,穿过纷乱的记忆,仍然很明显。
于是这只巨大的“怪物”也跟着颤抖起来。
封无为没有为他的不告而别和小计谋发怒,也没有提及他的不信任。
封无为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仰头看着这个黑色的巨型怪物,难得说这样长一点话,说得如此顺畅,像是想了许久。
他说:“我无情道破,灵力渐散。这两百年,在此界树了不少仇敌,若仍留在修真界,恐怕活不到重修得道之日。”
封槐有些茫然。
封无为说:“后面要仰赖尸魇之主的保护了。”
如此,封槐便不可能再丢下他。
不是封槐需要他,而是他封无为离不了对方。
巨大的怪物呆呆发出“啊”的声音。
他想了一会,笨拙地挪动,张开柔软的黑色躯体,将封无为整个儿裹进去,裹到身体里去。
封无为笑了一声,闷闷传出来。
他想到封槐初回来时,化作的小狗,现在就像是大狗,将主人或者玩伴,团在柔软的腹部。
封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裹了他一会。
一面慢慢地吸收净化体内的怨气和情绪。
不知多久,巨大的怪物躯体,他终于化作赤裸人形,汗淋淋的卷发散落。
封无为站在他对面看着他。
过了一会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脏处,重重的、极速的心跳声——我心疼你。
同当年一样,可惜当时没有传达给对方。
封槐过了一会,声音又轻又哑:“哥哥,我好难受。”封无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封槐说:“哥哥,腿软了,背我走罢。”
封无为便像是小时候那样,背起他,沉沉往前走,走进天下怨气汇聚的最中心。
两人重叠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
道永七十七年,长阳城外。
“娘,娘亲——”
半大点的孩子捧着翻得破烂的话本子,蹦蹦跶跶跑到摊前,“您说,您说这本子里说的,什么尸怪真的存在吗?怎么从没见过!”
正挽着袖子下面条的女人闻言抬头,一面搅和着锅里,一面自然地接话:“是呀,真的存在。”
“专吃你这样不听话的小鬼头。”
她点点孩子鼻头,小孩儿往后仰。
旁边忽然传来轻笑声。
她看过去,才发现那桌的俊俏青年大抵是听见了自己的话,正乐不可支地笑,亲昵地摔在另一人肩上,长卷发和对方的头发缠着。
那另一人也不管他,垂眸看自己的手。
那老板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吓唬孩子呢,二位见笑了……哎哟,你还杵着,不许再看了,回去练字去。”
那小孩冲众人扮了个鬼脸,跑走了。
卷发青年幼稚得很,也扮鬼脸,被同行的另一人不轻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