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槐又喝完一碗酒,他像是某种行动迟缓的动物,消化了好一会,才在小二八卦而期待的眼神里道:“喜欢是什么?”
他当然听过这个词,却没办法把它落到具体的东西上。
他很多时候,很难以理解人类的情感。
封槐又拿出一片金叶子,问:“喜欢是什么?”
小二盯着那点金光,绞劲脑汁道:“就是想和对方一直在一起。”
“不过喜欢也分很多种,亲人之间的,比如说我娘我爹对我,可惜我不争气。我之前生过大病,他们急疯了,倾尽家产地给我找法子。”
封槐回答:“我没有爹娘……有还不如没有。”
小二一肚子的话卡住了:“呃……”
他换了个话题:“那,我未婚妻跟我青梅竹马,应该以前也喜欢过我,就是,会对我恨铁不成钢。”
“我也对她有过感情,你知道吧,她从小一哭,我就什么都让着她了。”
“那他为什么不让着我。”封槐认真问,给对方看他昏暗天色下、不明显的红肿眼睛,“但他肯定对我有感情。”
“啊?是你哭吗?”小二有点难以想象,“也、也行。”
对方也许是个比较强势的姑娘。
“要是连你哭都不在乎,你怎么判断对方对你有感情呢?”他问。
封槐冷笑了一声:“他养了我十年。”
小二神情顿时变得更加古怪了:“啊?!”
封槐仿佛说服自己,又像是不服输攀比一样,一条一条列出理由。
每列一条,小二就“啊?”一声——
“他没有任何其他在乎的人,亲人爱人朋友,都没有……只有我。”
“快饿死的时候,他把唯一的食物给了我。”
“我们同吃同睡,他会帮我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
“而且,也不是每一次哭他都不让着我。只有偶尔……”
封槐绕了一圈,还记得主题。
小二听得有点晕,过了一会,一锤定音:“我觉得你有点不懂事了。”
对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吵架,必然是面前这位脾气古怪的少爷的错了。
“……我没错。”封槐说,“是你们不懂。”
他喝得太多了,脑子一抽一抽地疼,过了一会才含糊道:“我不能去剑宗。”
他哥离仙门越近,离真相也就越近。
他刚刚说了那么多条,那些都是给“封槐”的,不是给真正的他的。
小二没听清,劝他:“要是对方不懂,你就讲啊。”
封槐固执道:“不讲。”
他趴在桌子上,头晕脑胀地放空了会,就在小二都以为他终于喝醉了的时候——这位小少爷足足喝了好几位豪客的量,他都要怀疑那些酒都去了哪里了——对方忽然又抬起头。
“我不知道。”封槐看着虚空说,“我不知道、也不懂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
“但我想我们永远都在一处,无论用什么手段,他不能离开我,否则……”
他讲到一半,摔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小二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还没有碰到对方,就听到了酒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高大而古怪的青年站在门口,浑身缠满绷带,看上去极不好惹。
外面下了暴雨,对方披着蓑笠,身上仍然不免有潮湿的水汽。
“哎、客人?我们这里要打烊了,您要不去别家喝?”小二讨好道,“实在怕招待不周……”
他推脱的说辞还没讲完,就听见对方说:“不喝酒。”
“那您这是……”
小二看见青年抖落身上雨水,取下环绕脖间挡住脸的布巾仔细擦干身上水汽,然后轻而稳地走到沉沉睡着的、今日的大主顾身边,“哎、您、您做什么?”
那青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伸出手,把那位出手阔绰的小少爷轻松抱起来,像是捞起一只小八爪鱼。
小二正要阻拦,就看见那小少爷睁了眼,看见男人,才又闭上眼,主动而亲昵地环住男人脖颈,他似乎小声喊了男人的名字。
男人没理,只是声音不大地问:“他付账了吗?”
小二正要说话,就听见对方怀里那少爷醉得黏糊的声音:“我付了——”
原来您还能讲话呢?
小二腹诽,就见男人对他一颔首,单手捞着人,另一只手推门出去,扶正蓑笠,沿着昏黑的雨街一路离开了。
得了,怪不得哪哪都不对劲,感情人家那纠结的对象根本不是什么姑娘。
封槐此时确实还有意识,从封无为进门的时候,他就醒了一点,只是脑子懒洋洋的,有些转不动。
他窝在对方怀里,辗转了几下,试图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封无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