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等待我的是一只浸于血泊、完全虫态化的西恩·萨洛提斯。
他和我印象中的那只英俊高冷、每项都完美到不可挑剔、仿佛假虫一样的萨洛提斯沾不上一点点边。
沉重冰冷的锁链在密室内纵横交错,紧紧将这只雌虫束缚在超重力区域。
他浑身赤裸地跪在那里,巨大的黑色外骨骼翅膀完全展开,被特制的合金链穿过最脆弱的几处关节和筋膜根部。
那里有肉眼可见的十几个窟窿,一直在往外滴血,有些已经干掉,附着看不清的污迹斑块。有些向外翻着,露出血淋淋的肉筋和骨头。
他的胳膊和腿,则生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尖锐骨刺。脸部也不例外,长长的獠牙刺破嘴唇,曾经锋锐坚毅的眼眸拉长变细,已是完全态的深绿色复眼,闪着无机制的冷光,阴森森的格外渗虫。
我只走了一步,便不愿再走。精神力触角们化成丝条藤蔓状朝前探去,绕着重力区域转了一圈,反馈出几个信息。
一,这只雌虫还活着。
二、这只雌虫离死也没几口气了
三、这只雌虫如今状态,伤不了我。
b级,如此狰狞恐怖的怪物,却只有b级。
我站在那里,一时无话可说。
新闻媒体说他在接受治疗,又说那些治疗能手、天才医师为他会诊,试着救他。可看他如此这副模样,还有那些锁链伤痕,不说什么高级病房特殊治疗,他根本是被当做危险生物彻底地监禁、甚至虐待了吧!
我连老师那句“请了很多医生延续他的生命“都开始怀疑起来。
“……西恩?”
我试探性地开口,声音不算大,本以为他如此虚弱至极的状态,应该听不见,却不料他尖尖的长耳朵抖了抖,整个脑袋朝我在的方向微微转来。
“阿尔……托利?”
声音倒是没变,即使沙哑到犹如砂砾互相摩擦般难听,音色还是对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
雌虫很少展现出自己的完全虫态化,除非是需要拼死一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存危机时刻。
这种专为杀戮而生的姿态具有极强的战斗力,却也将雌虫逼近疯狂的边缘,如果一时不察越了那条线,就再也变不回来,彻底狂化成一头嗜血野兽。
然后就会被军部和圣廷裁判所秘密处决。
这传统沿袭了怕是有几万年。从上一纪元、到更早的蒙昧时期。
我没想到,眼前这只雌虫已经如此模样、已经快要死了,居然还认得我,还能正常地说话、交流,同时辨识出现下状况。
怪不得老师还没放弃,还想让我试一试。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我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那里覆着一层坚硬的浅灰色甲壳,是虫族防御的战甲。此刻冰冷的像寂灭在宇宙里的尘埃。
雌虫似乎想躲开我的碰触,但只撤离了半指距离,便顿在那里,在我以为他不愿被碰触时,又微微歪头,将脸贴到了我的手心中。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还有……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承受了那些非议。”
他似乎是想扯唇苦笑,但咧开嘴来,却露出了一排狭长细密的利齿,吓得我本能往后一缩。
“早知会有这一天,应该早点和你……解除婚约。”
按道理,完全虫态化的虫族,为战斗而生,是无法传达情绪和表情的,但我却从那双无机质的狭长绿眼中看到了一丝痛苦。
“这样就不会拖累了你。”
“阿尔……”
他叹息道,声音落入我的心间,在那里激起一阵细细密密、十分轻微但确然存在的疼。
我的心,像是什么被揪紧了。
这只虫是……西恩·萨洛提斯?
不。可。能。
首先他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模样。
其次他不会说这些话。
最后, tmd他绝不可能对我道歉!
巨大的割裂感让眼前这一幕就像假的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扔进这幕怪诞的恐怖剧!
我愤怒地抽回手,转身就想朝外走,就在这时,背后的怪物又开了口。
“阿尔托利。”
“最后能见你一面,我很开心。”
“谢谢你来看我。”
艹!!
开心个屁!!
谢谢个大头鬼!!!
我啪的一下摔下门,又蹬蹬蹬跑回来,指着他鼻子就开始骂:
“说死还太早了吧!!”
“你平时不是很傲很牛逼吗?!这个时候装什么可怜?!”
“你的这种遗言我才不要听!!!”
“我会救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别想去!!!”
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吼出了那句话。
下一秒,我明白过来,我是真的不想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