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想将这句话扔回去。
有那么几次,他梗着脖子红着脸,情绪激动到浑身紧绷。他真的骂了,然后被罚关禁闭,做志愿服务。
筋疲力尽时,他抱着自己,蜷在禁闭室角落,大口呼吸,无比绝望地同时又理智地知道,状况不会再变好了。
他的余生,将永远与沮丧、痛苦、怨愤、无望相伴。直到他生命的终点。
事故前,他是第七军团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各类比赛中出类拔萃,是所有困难任务的第一选择。
他被下属敬仰,被同僚信任,被上司看重,拥有一只军雌所能想象的所有美好未来。
事故后,他回到原分队,从前线转为支援岗。明明周围还是那些虫、还是那样的环境,一切却截然不同。
下属躲着他议论他,同僚惋惜安慰同情他,上司无视忽略他。且这种情况在持续半年后,变得更糟了。
他成了一只非常边缘化的虫。
军团之中,按实力说话。其他都不重要。
他已然是半只废虫,被边缘化合情合理,他也无虫可怨。
维罗开始酒不离手。
酒精摄入到一定程度后,他感知痛苦的那部分大脑区域会被麻痹。一样的同僚和任务,居然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有时还能生出点自我优越感——
嘿,你瞧,你可比那些直接被扫地出门的伤残军雌幸运多了!
你还有工作,还能按月拿到薪水和各种补贴,甚至你还可以申请提前退役,在某个小星球上买块地种点菜,过上快乐悠闲的田园生活。
维罗不再关注各种治疗信息。
他接受了自己是只废虫的现状,享受着军团中别虫给予的特殊关照,并为此沾沾自喜。
就如刚才他偷带酒进来,明明几名宪兵都看到了,却在互相对视几眼后,用同情的眼光放过了他。
——你真的甘愿,就如此过完下半生?
忽然间,一个若有似无的低语在他脑中响起。
维罗猛地一惊,立即四处查看,却发现其他虫都仿佛被夺舍般地呆呆看着圣子,没有虫、也不可能有虫对他说那句话。
——真的甘愿?
这次,维罗确认了那个声音来自他自己的意识。而在他久未碰触的精神域外,有什么柔软的触角在那里游走碰触,像是在四处敲打,找着他辛苦建起的防卫大门的缝隙,试图从那里钻进来。
艹!滚开!我说滚开!!
维罗抗拒着那些开始将他包裹的触角,他抱住头戴仪,想将它摘下。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却像有了自主意识,强烈地抗拒这个动作。
仿佛它已不受他的自我控制,而是接受更高意识的主宰——
不。不。不。
我不需要治疗!我不需要!!
维罗内心嘶喊,脑袋上青筋暴起,大滴大滴汗水直直往下落。
为了对抗那股神秘力量,他猛地偏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
——维罗几乎晕过去。
不是肉-体的痛,而是在那一瞬间,逮准时机入侵的精神力,其带来的浩然磅礴的快感!
其如一道轰然落下的闪电,从他头顶直直贯穿、从神经末梢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被强烈的精神快感打得头晕目眩。一时间意识里一片空白,闪烁着无数的斑斓色块。
原来还有如此纯粹、无凭而生的喜悦与快乐。仅仅是呼吸,仅仅是可以感受脸上拂过的风,他就快要感激的落下泪来。
多少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虫族的身体还能有这种感知。
他好像一直陷在一团沉滞混浊的污泥里,慢慢腐烂发臭。
但那一刻,已经结束了。他重获新生!
维罗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突然间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抗拒。
那简直是他做过最愚蠢不过的事!
下一秒,便是疯狂增长的渴求。
身体依然像被什么高等思维操控。
等维罗再发现时,他发现自己正跟着其他军雌一起单膝下跪,下跪的对象,是他片刻前还嗤笑不屑过的圣廷雄虫。
完全不一样了。
在这一刻,维罗能感受到他与圣子之间的奇妙联系。那由精神力搭建而起的神秘桥梁,像指北针一样,将他这个散落在外的个体,吸引向一切意识分化前本源。
那是灵魂的故乡。
全息投影中,圣子阿尔托利被笼在光环之下,像极了遥不可及、高高在上,永远淡漠着俯瞰众生的神明。
而他们,只是永远无法被注意到的渺小尘埃。
但不重要,完全不重要。即使如此,他们也会日复一日地为他唱起圣歌,祈祷他的健康、他的快乐、他的笑颜……
等等,刚刚,圣子殿下是笑了吗?
浓密的眼睫微微眨动,紫色的双瞳波光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