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被小马驹推着朝前走, 一面同高夫人解释,前些时日的经历,让她毫不犹豫以最坏的结局揣测人性。
行至洪水边缘, 小马儿不再抵她, 她遂捡了根长长的木板,应是牧寮被冲垮后, 散落下来,又被卷到岸上的。
用木板探了探, 不算深, 将将淹过她的脖儿, 只是中央应会更深些。
托现代大学必修课的福,她是会游泳的, 只是未用小莫婤的身子游过,也不知能否淌这般远。
但高夫人定不会游泳, 且还抱着个稚子。
她也不会做船,若让夫人坐上木板,她边游边推,依着她这小身板,要游到猴年马月啊。
忽而,微风拂过,洪水中泛起阵阵恶臭,荡到岸边腐烂的羊尸上,有无数的蛆虫在钻。
“啊——呕——”
高夫人猛地吓了一跳,接着又被恶心得够呛,想着莫婤亦在身旁,忙镇定下来,还上前帮她蒙住了眼。
她闭眼思索,这泡臭尸体的腐水,就算她成功推着他们游了过去,自己也会染上病没命的。
况且小马儿怎么办,对了,小马儿!
“小马儿——”
脑海中隐约想到了法子,耳畔忽而传来高夫人的喊声。
忙拉下夫人的手望去,小马驹哒哒踏进了洪水中,还拧着身子朝她摆尾。
她方才闭目时也想到了,马儿应是会游泳的。
在现代她曾看过一部电影,影片中的主角坐着白马在水中畅行无阻,且速度极快1。
当时颇为好奇,还查阅过相关资料。
马儿是天生的游泳健将,四肢在水中能有节奏地划,庞大的躯干亦能漂浮,头更能露出水面,保持呼吸。
只有在洪水时,因着水速极快、水力极大,会将马儿冲入其中,它们本就是敏感动物,惊慌失措下会被打乱游泳节奏,或累死、或淹死。
再加上洪水通常携带大量杂物,也易击中马儿,使其受伤而无法游出,被困死。
现今瞧着天色还算正常,但他们要趁机快速渡水,否则一旦下雨,洪水卷土重来,他们也将死在这汪洋上,成为众多尸体中的一具。
不能再犹豫了,莫婤拉着高夫人爬上小马驹的背,小马驹驮着他们拼命朝前游。
约莫游了小半个时辰,正巧经过中央摇摇欲坠的危房,莫婤瞧着眼熟,小马儿也朝屋内游去。
屋顶还罩着些板材,混着几丛茅草,隐约有着牧寮的轮廓。
里头屋顶上,还吊着些小革囊,莫婤认出这是蔺娘子缝的香料包!
“蔺夫人——”
“蔺管事——”
莫婤大喊着,期望能有应答,但只听见被水淹着的牧寮中,传出阵阵她自己的回声。
一声一声,像是质问,砸着她的心,震耳欲聋。
她很是后悔,当初她明明觉察出要发大水,她为何不提醒蔺娘子早做准备。
蔺娘子从官差中救出她的命,帮她脱离魔爪,她却没能救他们的命。
鼻尖发酸,眼眶泛红,身子不自觉颤抖,还是高夫人拥住她道:
“你瞧,顶上的柜子都关着,却没了物件,他们应是早有预料,先逃难去了。”
莫婤猛地抬头,果然如夫人所说。
她又向四周望去,以期能再找到些佐证。
柜顶装野蜂蜜的瓦罐不见了,墙上挂着的刀、吊着的肉干也没了,就连屋顶悬着的小革囊也只零星剩了几个。
让小马儿游到墙角旁,她取下腰间的弯刀,扯了宫绦将其连在木棍上,起开了地窖。
用其在地窖里翻腾了几下,当中竟空无一物。
若洪水是突然来袭,冲了牧寮,若淹了众人,他们自是没命再取走地窖中的东西。
因着地窖封了盖,里头的物件,大概率不会被洪水卷得什么也没剩下。
想到此,她方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同小马儿搜罗着这儿可能剩的吃食。
在山洞躲了几日,她们的干粮早已咽完,包中只剩些小杂鱼干,和方才摘的几个酸得掉牙的野果子。
虽渡了河,驾马疾行,回长安不过半日,但现已是黄昏,夜间多有“鬼”,还是要找个地方躲着过夜的。
倘若再碰上大雨,耽搁些时日,定是会没粮的。
开了洪水面上所有的柜子、壁龛,只找到破烂衣裳、老旧马嚼子等不能食之物。
仗着还有三脚猫的功夫,莫婤又爬上高柜,伸手扯屋顶的香料包时,竟瞧见横梁上放了一小口麻袋。
翻身上梁,匍匐过去,打开一瞧,竟是高粱种,约莫五六斤。
因着高粱种需要干燥储存,多是放于横梁上,想来是蔺管事他们走得匆忙,没将横梁收干净。
将找到的东西皆塞进包袱里,小马驹驮着二人继续往前游。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却将漂浮的尸体照得愈发清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