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厌烦啊?”她祖母的好奇心简直和她如出一辙嘛!
“嗯……就是发生了一些事,”千代知道自己不能说出事情经过,“现在上上下下都觉得他们满脑子世俗私欲,而且因私废公、胆大包天。”
她说得语焉不详,也就完全不能说服祖母,因此祖母执意要带她去神社的那天,千代干脆偷偷溜出来看了一场音羽屋的演出。垫场有艺人说落语,她笑得前仰后合,冷不丁看到自己身后坐着三个戴高帽子的人,左右再一看,两边也都是。
说真的,那种古人才会戴的乌帽子就算折下来,也比平常人高一截,这样做实在是缺德。千代替后排观众觉得倒霉透了,自己倒没什么——开玩笑,前不久这帮人的头头点燃那样一场大火想烧死她,现在这几个人只是看戏时坐在她旁边,连搭讪都不敢呢!就会拿个扇子在那里指指指,总算没干出在三月天气里“呼呼”扇风的蠢事!
千代丝毫不受影响,该哭哭、该笑笑地看完整场表演,散场时她正盘算着时间还够不够去买几卷舒适的木棉料子裁贴身衣裳,那几个年轻的法师就拦住了她。
“或许真的是一场误会。”年轻人异常恳切,甚至在人来人往的歌舞伎座门口向千代鞠躬致歉,“大前辈年事已高,精神敏感,为人又固执,如果永山君愿意,能向藤典侍代为转达就再好不过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千代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跟踪我?”
“不是……那天您自报家门时,事实上我们几个就藏身在附近,准备……呃……”年轻人尴尬地支支吾吾。
“准备一拥而上击杀我们姬君对吧?”千代毫不客气地替他接上了,“滚!”
不过千代还是将年轻一辈的表态转达给了直子姬,但她有意拖延,那已经是四月里的事了,她们搭乘“香取”号出海,第一站前往香港,而后又去了新加坡。
热带的海水总是那样的清澈透亮,看着很浅似的。直子姬卧在阳台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晒阳光,自启碇以来她心情一直很好,似乎愈往西去,整个人就愈加容光焕发。千代已经在船上待得腻了,就把上个月发生的小插曲讲了出来。
“当然不会原谅了。”直子姬懒洋洋地说,“不然我费事激得他非要杀我做什么?”
一阵风来,天边有白鸟飞过,千代张口结舌。
第94章 93
一过科伦坡,直到雅典之前,再经过补给点时皇太子便不被允许下船了,坐接驳船去码头上转转也不行,他因此也不允许别人去玩。原本千代早已习惯了直子姬陪同皇太子参加公务、自己带两个警卫跑去大买特买的享乐生活,现在忽然不让去了,只能远远地“望陆兴叹”。
有一天晚上,房间里忽然停电了,所有人都聚在甲板上抱怨不已,唯独直子姬很严肃,她径直找到了船长,在得知并非全船失电、只是线路故障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典侍还懂得这些。”皇太子说。
“我曾经短暂地搭乘过‘泰坦尼克号’呢!”她笑答,“那艘船的电力系统,我也接触过的。”
“真的?是在吹牛吧?”有人凑趣。
“这个嘛……”典侍笑眯眯地告退了,“谁知道呢?”
就在她们回到房间后不久,皇太子忽然浩浩荡荡地带着人来了。彼时线路还没有修好,千代和直子姬商量着要早睡,小客厅里忽然挤满了人,倒将她俩堵在卧室里出不去,一时尴尬异常。
“感觉典侍懂得很多的样子。”皇太子甚至带了酒,“讲个故事听吧!”
“痴长殿下几岁,有些经历罢了。”藤典侍将门半开着,因为皇太子天生耳朵不太好使,“讲……讲一个‘柴’的故事吧?您知道什么是‘柴’吗?”
千代本以为她要讲“泰坦尼克”号的故事,如今虽有些失望,却也觉得恰当——不吉利嘛!谁知道皇太子还真不知道,他的秘书连忙给他补了补课,声音窸窸窣窣的,听得千代咋舌不已。
“从前有一个地方,天然的很冷、很冷,人们便竖立起了一座大火炬,许许多多的柴从出生开始,便被教育着要燃烧自己、使火炬更明亮。”藤典侍已经娓娓地讲了起来,这故事看上去是现编的,“有了火炬,在寒冷与黑暗中蛰伏的危险便不敢过来侵犯,柴以自己的使命为荣,即便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起,眼前就只有一条路,两旁是其他的柴,尽头是灰堆,可柴们依然抢破脑袋、争着要做更优良、最优良的柴,因为不能燃烧供给火炬的柴,是没有意义的。”
千代屏住了呼吸,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个轻松快乐的故事,虽然听上去很像童话。
“有这样一根柴,它天生就是潮湿的,无法被点燃,只会产生恼人的烟尘。于是它被远远地扔到一边,在几乎沐浴不到火炬光辉的地方,慢慢地冻僵、结冰然后死掉。因为扔得够远,它侥幸看到了火炬的全貌,那么大,那么美,在黑暗与寒冷之中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它深深地爱上了火炬。”
果然不轻松啊,千代暗暗叹息。
“那根湿柴失去生命之后,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它重新在一只冰雪怪兽的身体里睁开眼睛,并且回到了火炬尚未被建立的年代。”
小客厅里的众人反应不一,有喷笑的,也有抽气的,唯独皇太子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喝口酒。
“如果诸君是那根柴,又会怎么做呢?”藤典侍大概是编不下去了,干脆将问题抛给了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