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研究上了!”伊万斯太太简直要窒息了,她抓起那份文件恶狠狠抵到小女儿怀里,指甲甚至划伤了她的下巴,“带你妹妹去什么公园,顺便把这份赞同纸制出版物按年龄分级的提案扔进自治体信箱里去——指望你那个拖拖拉拉的爸爸真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被盛怒的母亲赶出家门的两个伊万斯女孩茫茫然在街上走。
“我请你吃冰淇凌吧,我还有点零花钱,本来打算和爱玛一起吃的。”莉莉拍了拍小挎包,“只能吃两个球的啊,不能都是坚果。”
“出息!”佩妮鄙视地看了妹妹一眼,豪放地给妹妹和自己都买了三个球的冰淇凌筒,一个球是坚果,还有一个是更贵的热带水果口味带彩虹糖屑。
“妈妈最近火气好大!”莉莉惊魂未定地嘬着小勺,“对吧?”
“因为你今年十一岁了,她一直希望家里能出个‘那种人’。”佩妮平静地说,“我岁数过了嘛!”
“说了不能把小说当真啊!”
“你那个小伙伴爱玛,她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吗?”佩妮嘲笑她,“她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她抬抬手就能隔空把树枝劈断,像这样!”莉莉随手一挥——
“咔”的一声,行道树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根大枝,走在外侧的佩妮猝不及防,被狠狠砸了一下不说,还被粗糙的叶缘划得满头满脸都是小口子。
“哎呀!”莉莉吓坏了,“你没事吧,佩妮?”
“你一定要是‘那种人’啊,莉莉!”佩妮痛得“咝咝”吸气,“这样你一抬手就能治好我,我就不用去社区医院清创上药了,拜托拜托……”
被全家寄予厚望的莉莉·伊万斯压力很大。
所谓的“那种人”,真的存在吗?许多人都说他们见过,哎但是不能说,没有任何具体的细节,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神秘,神出鬼没,神通广大……神神叨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如果家里出了一位“那种人”,全家都会跟着享福,生病了可以去“那种人”的医院治,遇到危险也可以向“那种人”求助。莉莉的曾祖父据说还被“那种人”赠送过一个护身符,老爷子一直没用上,传到莉莉爸爸手里,他带着新婚妻子去加拿大度蜜月,车子抛锚坏在荒无人烟的雪封山道上,两个人哆哆嗦嗦冻得快死了,用最后一点打火机油点燃了那张泛黄的名片。
不多时,他们就听见两下响亮的“噼啪”声,裹着皮草长袍的一男一女也哆哆嗦嗦地从树后钻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恶作剧。”男人震惊极了。
“我们现在不用这个了。”女人指了指地上的一小撮灰烬。
“给你这个。”男人从怀里掏了两个被体温暖着的小瓶,“遇见危险打破它就行,在水里也好用。”
从此伊万斯太太就对“那种人”念念不忘。那两个小瓶,一个由伊万斯先生随身带着,一个交给了上中学的佩妮,如果莉莉再是“那种人”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她会是吗?莉莉盯着树枝光滑平整的断口发呆,刚刚她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象自己的手是一把锋利的骑士剑。
“莉莉?”佩妮踢了踢她,“自己去公园吧,我得去医院,文件给我,我正好顺路。”
“我会假装不知道你其实是要偷偷撕掉。”莉莉乖巧地说,佩妮被她逗笑了,连声催促:“快去吧,今天刚换的新海沙。”
沙子公园一开始并不是个公园,只是用来堆放建筑垃圾的空地,规划里本来是有房子的,不知道为什么没盖起来。家住附近的小孩总是喜欢去玩沙子,结果社区医院就发现,儿童皮肤病得病率异常上升,一调查就发现了这片脏兮兮的“沙子公园”。没过多久,一个小巧的、崭新的“沙子公园”就出现在了原址上,每周都有一辆大翻斗车去附近的海滩更换新的沙子——莉莉十一岁了,早已对玩沙子不感兴趣了,但她喜欢那股来自大自然的洁净气息。
离得老远,她就闻到了那股海腥味儿。爱玛还没来,莉莉有些无聊地坐在一旁,从小挎包里取出一个抽口布袋,开始往里装沙子。她手小,抓得少,那口袋又不大,专心致志忙活了半天,落袋者寥寥。
“我想你需要这个。”有人说,递来一把红色的大塑料勺。
莉莉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蹲了个高大的男人。他有一双沉静的黑眼睛,黑头发有些发灰,除此之外看不出年纪。莉莉第一眼竟然觉得他很面善,随即就在心里骂自己发癫。
“不了,谢谢。”她戒备地说。
“所以……”那男人竟然还不走,“你今年十一岁了,对不对?”
怎么每个人都要说这个啊!莉莉一阵烦恼,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和你无关。”
男人居然在笑,他是不是有病?
“你认识这里吗?”他在莉莉身边坐下来,“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所以你曾经是个螃蟹,或者海星?”莉莉硬是被他气笑了。
“我花了很久才把我妈妈嫁出去。”男人很平静地
说,“她那个性格,要找个适合她的男人并不容易,自立更是困难。至于我爸爸,我没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既然他没能在这里盖房子,那大概是死了。”
莉莉开始感觉有些害怕了。
“他们再也不会用那种难听的话来骂你了。”男人侧头看着莉莉,“我也不会。”
莉莉只好干笑,心里把爱玛骂了个半死。她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攥紧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