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千代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为人的底线”。她只觉得好笑,凭什么呢?凭什么白天鹅就要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一样评判他们的道德?主宰他们的生命?
她和她的同胞在这群人眼里,真的连人都不算吗?
千代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的,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直到白天鹅回来。
那女人不是自己回来的,那一连串爆豆般的声响简直像是千代在欧洲听过的“机关枪”。人太多了,甚至站上她门口,鬼影一样阴幢幢映在纸门上。这座哪怕在“直子姬”时代都显得空旷的宅邸,此时难得的拥挤起来。
拥挤,而且吵闹。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互相窃窃私语,不同口音的英语重复着同一个名字:“奥托呢?奥托去哪儿了?奥托怎么没来?”
“他叛逃了吧,或许?”
“他????他是跟随先生最早的人了吧,比邓布利多都早!”
“既然他比邓布利多资历都深,凤凰社怎么会接纳他?我想是调回欧洲了,老规矩不是吗?想想可怜的卡特琳娜和多萝西!”
“先生会杀了他吗?”
“不至于吧?奥托的确违背了纪律,但也没造成什么破坏啊!”
千代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猛地将纸门拉开,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门前站满了乌帽子与巫女,入目竟没有一张高鼻深目的西式面孔。恶意的灵魂,顶着同胞的和善模样纷纷向她看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千代幽幽地问。
“述职,拜奥托·冯·霍恩洛厄所赐,纳什小姐需要当面确认项目进度与我们的状态。”一位长脸巫女回答她,千代认识这张脸,她本应在明治神宫里举着铃铛跳舞,“你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麻鸡?”
人群再度交头接耳起来,迅速蔓延开来的“叽喳”声仿佛蝗群过境,无数钢牙咬啮啃食她的精神,千代机械地往前迈了一步,简直像摩西分开了那什么海。她走向“直子姬”的卧室,这条路她走过几百几千次,闭着眼都不会出错。现如今这条道路上挤满了人,离终点越近,他们就越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用目光冲她指指点点。
“第五支队去了福建,第六支队在浙江,我们准备了几个方案。”
“嗯。”
“我们基于本地风俗,创建了一个宗教团体,调查报告显示他们很吃这套。”
“呃。”
“下一步的计划是召开一个教徒大会,呼吁信徒‘奉献’,借此将人从沿海引走。至于房产、船只、土地与牲畜,就……”
“已经联络了pnB,斯内普小姐表示早就准备好了一笔赈灾款,但是不能走‘Alliance’的账。”
“嘘!小点声!我不要命了?”白天鹅连忙制止,终于给出了一点积极的反馈,“很好很好,还有呢?”
“针对比较理智的人群,我们计划与本土党派合作,策划罢■与■行,必要时进行■会,如果效果不佳,我们就去自相残杀——剿灭邪■徒。”
“很好,女士们,听上去不赖,我想我能相信你们,对吧?”白天鹅忍不住笑出声来,“策动一场灾难固然很难,但‘可控’仍是计划里关键的一环,这始终是一场‘震慑’,而不是‘宣泄’。”
好,好得很,“震慑”。她果然不是个人,千代心想,她和她所有同胞的性命加起来也不过是只用来吓唬猴子的死鸡!
千代大步冲了过去,一把搊开纸门!
“五郎八呢?”她喊道,“你把五郎八怎么样了?她为什么没来?”
先前说话的两个女人大抵已经用魔法使的方式离开了,现在屋里只有白天鹅自己。她穿着海蓝色的长裙子,腕上套着一支晶莹欲滴的翠绿手镯,正用羽毛笔的笔尖搔头皮,一缕血红色的墨痕从发际线蜿蜒下来,乍看可怖,细一短详——千代硬生生收回目光!
“在鹿儿岛啊!”白天鹅被她吓了一跳,也不乐意了,“早就告诉过你了,那么大声做什么?”
“那她今天为什么没来?”千代粗粗地喘了一口气,时至今日她的喜怒哀乐都显得无比虚浮,而且毫无意义。但她还是忍不住愤怒,忍不住悲痛,更无时无刻深陷在绝望的深渊里。
“他出不来,他下火山口了。”白天鹅无比平淡地说,甚至抬手请她坐下,“喝点儿什么?来点儿陈皮话梅柠檬红茶怎么样?”
“一点儿都不好喝。”
“奥托会难受的,在你眼里他连一杯难喝的茶都比不过。”
“那又怎么样?他也是我的仇人。”千代心想,如果她恨白天鹅有十分,那恨五郎八就有十二分。
“他当然不是自愿去的。”白天鹅笑了笑,“而且寻常火焰在魔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也会死?”
“或许吧,如果我们的尝试失败了,那他就能活下来。”
“她又做错了什么?”千代质问她,“她只不过是将你们的底细告诉
了我,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有他帮忙就不一定了,我可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白天鹅笑了笑,“该死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该死?”千代被她残酷的用词刺得心里一痛,简直难以置信,“我们只是普通人啊!无论你说的‘以后’是不是真的,至少现在!现在!我们是无辜的啊!”
“普通人?”白天鹅被逗得大笑,“怎么贵国的普通人就该被认真呵护、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等着把我国的普通人虐杀殆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