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挣扎起来,他不明白!如果死亡已经不可避免!至少给他个答案!
可恶魔只是笑着看着他,那笑容里没有得意,也没有喜悦,甚至没有奚落与鄙夷,这个恶魔!这个丑女人她居然很难过!
接二连三的尖锐鸣响升上天空,恶魔屈指数着,随口道:“贵国的巫师有两把刷子,神社选址非常巧妙,就像是粘连拼图的胶水。”
她终于拿出了她的魔杖,皇太子立即想起一年前在东御苑——他们就像是马戏团里光屁股的猴子,还自以为是观众。恶魔随口说了句什么,层层坍塌堆叠的殿顶便凭空消失了。他得以望见东京的天穹——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景象呵!
浓云灰黄,连天幕都压得触手可及,乌云里掺杂着或白或黑的滚滚烟气,城市里滔天的大火与富士山喷涌的岩浆又随之晕染上一层薄薄的、不祥的血色。烟灰密密地飘飞着,像传说中的蝗灾,气温高得可怕,空气浑浊得似乎要与黑烟融为一体,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硫磺气味、木料炙烤的味道、建筑崩塌的灰土味,还有人的味道,生的血,与熟的肉。
皇太子突然害怕了,他不敢死了,他拼命去看恶魔,想再求求她,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他什么都能答应,只要能让他活着……
“……志贺、水若酢、气多、鹿岛、海神还有熊野……”恶魔正专注地仰望着天空,不同颜色的烟花映亮她平凡的侧脸,“唔,玉前好了,伊势……若狭……富士奥宫不必说了,立山的、日光的……都齐了!”2
“你要干什么!”皇太子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忍着伤口的剧痛拼命向后蠕动,可恶魔只是以一种很优雅的姿态蹲了下来,仿佛行路时见猎心喜,要摘路边一朵初开的野花。
她将左手按在血泊里。
魔杖则笔直地竖向天际,一枚鲜红色的烟花弹随即高歌奏凯,冲向天空。爆响传来的同时,恶魔已将那魔杖反手插进了断裂的柚木地板缝隙里!
她嘟哝了一句什么。
时空似乎都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皇太子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失重感,他徒劳地想要抓紧身侧的什么,什么都好,哪怕是死人的手!可僵冷的尸体只会比他更快更不可阻挡地滑向深渊。
余震开始了。
“松之间”完全陷落,一处深不见底的天坑正缓缓睁开眼睛。皇族与内阁成员,死了的,活着的,半死不活的,皆不由自主地坠落下去,裕仁拼命驱使着麻木的胳膊向上伸手,可恶魔还是那样子。明明立足之地也塌落了,可她却没有掉下来,她像一片全不受力的羽毛,轻盈地浮在空中,依旧背着手,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
一滴冰凉黏稠的鲜血掉在他脸上,来自恶魔那只血淋淋的左手。
这就是他短暂生命的最后印象。
第113章 112
1923年,日本,东京都,麹町区,赤坂。
这是她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
往日熟悉的街道俱已化作乌有,没有毁于地震的,也已经化作了焦炭,她险些没找到家门。屋宇、墙垣、庭树……统统不见了,只有扭曲成古里古怪的黑暗形状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她擦了擦满脸的油汗,忍不住被呛得咳了两声。这一带已经不算火场了——能烧的都已经烧没了,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些余烬,偶尔“噼啪”一声,吓人一跳。
住了五年的房子,攒了五年的东西,一把火全烧光了。她有些感慨,但她只要有这个就够了——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摸摸胸口挂着的草戒指,左手刚一抬起来,只好又放下。
哪怕隔着一层衣服,她都不想让那戒指上染血。
盖尔费劲地清出一条路,此时此刻还坚持要走正门,是不是太讲究了一些?昔日庭院中如雪铺陈的玉砂利,如今俱已熏得发黑,抢了猪八戒的钉耙精心勾勒出的流水纹路,也都被仓皇逃生的步伐踩踏得乱纷纷的。
她抚着枯树,一时有些唏嘘。
“盖尔?”
她一愣,忍不住四处乱看,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斯内普又叫了一声:“抬头。”
一刹那光阴倒转,天空晴朗,晚霞如画,房屋重归整洁,花木欣欣向荣,她踩在洁白如玉的庭院里,精心勾勒的流水纹与几块错落排布的怪石,共同构筑成浩荡山川的意象。
干枯虬曲的芳樟再次焕发出新芽,枝条肆意延展,绿叶初萌,很快便郁郁葱葱起来。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切,简直要傻掉了,但总算也知道了他所在的位置——那树高得不正常,她得使劲仰起头才能看到树冠。花叶掩映间,最粗的枝干上站着个人,正向外远眺。
“我以为你会选择去军舰上避难!”盖尔将手握在嘴边大喊,“我给你留的信,不会没看到吧?还有门钥匙!”
大树垂下一根供她攀缘的矮枝,盖尔略一犹豫,到底没敢站着,拢了拢长袍坐在上面,然后——人生第一次坐跳楼机!原来不用非等到21世纪!
“啊啊啊啊啊啊——
”她放声尖叫起来,该死的那树枝一下子就停了!她整个人被抛了出去,伏地魔那小子的飞行魔咒他没有非洲版本啊!谁人在半空极速位移还能去掏魔杖啊!她可没骑着高速扫帚高强度训练三年啊!
慌乱中她感到衣服似乎挂住了什么,但很快发现是斯内普拉住了她——的后衣领,盖尔被勒得要窒息,脸面涨得通红。斯内普自己也站不稳,还好那树枝够粗,盖尔一头撞进他怀里,将人撞得连连倒退,直到后背抵上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