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马车上,祁寒突然想起相思酒楼以前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至于具体是什么祁寒也记不清了,反正不是这个。
他问赵立,“云峥,相思酒楼以前叫什么来着?”
赵立听了这句话反应有些大,他略显激动地说:“你记得吗?”
“记得什么?”祁寒一头雾水。
那就是不记得了。
赵立有很少的失落,很快被他自己藏起来。
他跟祁寒说,“有一年我不是来江南看过你吗,在那之前……”
在赵立心软藏不住思念,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南下偷偷去看祁寒之前,他在宫中待得有些烦躁,便带着刘志出宫寻乐子去了。
当时的相思酒楼不叫相思,而是叫醉云酒楼,是个真正寻乐子的地方,热闹到有些吵的地步。
赵立在那住了一晚,难得梦见了祁寒,一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就不是了。
赵立回到宫里就没办法梦到祁寒,无论入睡前怎么想就是不行。于是他又去了几回醉云酒楼,然后再次梦到了祁寒,就当是巧合吧,当时的赵立想。
醉云楼的老板是个普通商人,有人出高价钱他当然就卖掉了。
而买掉醉云楼的人正是赵立,他是让刘志出面办的这件事。
那时祁寒去了江南快两年,对赵立来说这两年日日煎熬,他恨祁寒,但不否认的是,他也爱祁寒。
恨不彻底,爱而不得,爱恨交织只会更折磨赵立。
他只能盼着入夜了,在梦里见见祁寒,他在梦里编织巨大的谎言来哄骗自己,让他和祁寒在梦里相爱,有完美的结局。
故事编得越完美,醒来后的现实落差就越大。
他总梦见他跟祁寒正缠绵到一半时,祁寒消失不见了。
他被吓醒,大口喘息,他终于从混沌里清醒过来,缠绵是假的,只有家仇国恨是真的。
但是,绮梦一场,相思无尽。
梦境破灭了,思念却不可磨灭,第二日他便下了决定去江南,故此还将醉云酒楼的名称换掉,赋名相思。
“那时候真的很想你,”赵立说,“想到偷偷去看你,写了信也不敢交给你。”
赵立说到这就牙痒痒,在祁寒唇上咬了一口,恨恨道:“要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又怎会如此畏手畏脚呢。”
听赵立说完,祁寒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不对,“信呢?”
赵立正捏着祁寒的手把玩,他漫不经心地说,“撕毁了。”
“为什么?”祁寒不解,“我很想看。”
赵立想了想,随后说,“内容我还记得,念给你听好不好?”
祁寒瞬间正了正身子,一副俨然准备好的模样让赵立哭笑不得。
他清清嗓子,用祁寒最喜欢的嗓子一字一句将过去未抵达的思念传递到祁寒的耳朵里。
子声亲启:
见字如晤。
许久未见,我们之间好像也用不着这么客气的开头,只是最近常常梦到你,我想我或是有些想你。
知道这封信不会送到你的手里,我便放肆地胡说想念了。
你背叛我的理由不够说服我,倒不如说你不爱我更让我死心,偏偏走的时候你没说,才害得我这般心软总是想起你。
梦境是缠绵的滚滚爱意,以前我骂你不知羞,现在反过来倒是我不知羞了,若是让你知道,你定要红着脸让我不要这样。
你连拒绝我都是含糊不清的。
子声。
我许久没写信给你了,以往在战事中最乐意收到你的回信,只是未来得及告诉你。
我来了江南,天气很好,很适合畏寒的你生活。
隔着集市远远看了你一眼,怎么到了弱冠之年还这么喜欢吃杏干,你离开小摊后,我让刘志去买了,很酸。
看你笑得开心,我心有不甘又略微知足。
我们……如此也挺好。
回京之后,对江南的回忆大概是,天地以南,卿之所在,吾心所向。
子声。
我很多次的期盼,我们的割裂只是梦境。
然后,大梦一场,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梦醒了,你就回来了。
没有署名,因为它并不是一封完整的信,所以赵立没让它存活下来。
赵立说,“昨夜我又梦到过去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吓得醒过来,看见你窝在我的怀里睡得坦荡,我就觉得,嗯,梦真的醒了。”
绸带上有一片深色水渍,是祁寒的眼泪。
他想,幸好啊,幸好他活了下来。否则他跟赵立的遗憾该如何收场啊。
“云峥,”祁寒将头靠在赵立肩上,“天涯有时尽,与君共余生。”
相思来的晚了,梦境清醒的迟了,但最后都抵达了。
他们在梦里碰头,在现实执手,他们会将那无尽的相思延长至生命的尽头。
马车到了长生殿,苏木苏方和夏春紧随他们其后,只有祁钰和刘志不见人影。祁寒问了句,“阿姐人呢?”
赵立牵着他往里面走,很好笑的说,“你阿姐可厉害了,让铁树不止发芽还开了花。”
之前就觉出不对的祁寒也乐,明知故问地说:“铁树是总统领吗?”
“可能是吧。”赵立说。
铁树刘志此时正骑着马送祁钰回长宁宫,同乘一匹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都没多扭捏。
只是速度过于慢了些,竟比祁寒他们坐的那辆马车还要慢。
连祁钰都忍不住出声道:“马是累了吗?”
刻意放缓速度的刘志在祁钰身后霎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担心快了你不适应。”
“不会。”祁钰说,“上次就没有。”
“是吗。”然后刘志默默提了速。
又是长宁宫门口,这次祁钰下马时尤其小心,没再踩滑了。
不过这次她没急着走,而是从袖兜里拿出一块绣了青山绿水的手帕递给刘志,“这段时间总是麻烦刘统领,很不好意思。我别的不会,只会做点女红,刘统领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要是祁钰胆子再大些,擡头看着刘志说话,便能发现刘志的脸比她的还要红。
过了好久,刘志才颤抖着手收下了祁钰的谢礼,接着快速上马,留下一句“谢谢祁小姐”就扬长而去。
祁钰恍惚擡头只看见一个晃着的马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