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真正的东已经死了,我指的这个死不是八年前的那次。”
听到这话,尤尼亚莉微愣,而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垂下眼眸。
是的。
真正的东早就死了,死在四百多年前。从变成佐巴艾病者的那天,严格意义上作为人类的东·富力士就以不复存在。按照东自己的说法来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天从那片幻境中走出来的是一只披着他的人皮的黑暗生物,还是一只黑暗生物里有了他的意识。
“与你相伴的那个‘东’,是不死者东,而我……”
怪物……不,又或者应该说是东,他这样说着牵着尤尼亚莉的手往自己那颗没有任何保护壁垒的悬空心脏摸去。没有血肉保护的心脏有一种自带的湿热感——粘腻而滚烫。
但最明显的是那贴着掌心的跳动之意。
与快速衰败的身体恰恰相反,那心跳非常有力地鼓动着,通过接触的掌心迅速传到尤尼亚莉的身体里,使她自己的心脏都莫名与之同频共振。
伴随慢慢重叠的心跳声,尤尼亚莉听到他如此道:
“而我,是诞生于你的血肉、你的灵魂、你的情绪下的东,就像……你的人类之躯里也有我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他那原本只握着尤尼亚莉的手腕的指骨顺着尤尼亚莉的手背从后面穿过她的指缝,带着她的手握住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然后——
用力一捏,两只交叠的手死死攥住了那颗心脏。
这一刻,他说:“所以我是属于你的‘东’。”
话落的瞬间,那颗被攥紧的心脏骤停。这让尤尼亚莉那颗近乎于它同频的心脏也猛地一颤,像是被揪住了般。而她却挣脱不了,因为就如东说的那样,对方眼下的一切都是她赋予的,尤其是……
尤尼亚莉抬头,对上那双透明到泛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我能感知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心跳频率、你的呼吸、你的喜怒哀乐……以及你现在的情绪……你在挣扎、迷茫,剧烈的情绪被压在灵魂之下,对么?”
他每说一句话就弯腰低头靠近一分,最后鼻息距离尤尼亚莉的脸只有几厘米,阴冷的气流扑面而来,却又带着几分纠缠之意。
停顿几息,他才再次开口,勾唇轻声道:“这是你赐予我的权利,你还记得吗?”
记得。
她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渐渐脱离了所有规制的她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既不懂得何为逝者安息,也不懂得遵守制约。
她当时做了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驱使她将自己的灵魂切了片,和仅存的感情以及那些记忆作为已逝的残魂的代替品,代替那作为生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想着反正自己那些仅存的感情存在与否并没有显著的不同,既改变不了她是怪物的事实,又维持不住早就没了的人性,与其最后全部献祭掉,不如用来复活一个真正的人类,一个能陪伴她的人类。
新生人类需要什么?需要一个灵魂。
让这个人补全本有的健全人格需要什么?需要感情。
让其与自己有联系需要什么?需要与她共有的记忆。
于是她献上了这些。
用自己仅剩的人类灵魂禁锢住那缕残魂使之不会消亡,用仅剩的感情作为填充物,献上记忆作为复活熟悉之人的条件……
但疯狂的行为向来只会有疯狂的结果。
所以显而易见,她献上的这一切的结果就是捏造了一只怪物。
灵魂?
一个碎到不能再碎的灵魂能做什么用?只是给了一只怪物有行动的意识。
感情?
几乎淡化到失去一些情绪的感情能提供什么?只是塞入了无尽的贪念和恶欲,将一切都转变成执念。
她的执念是复活一个人。
而这种执念诅咒了那个亡魂,使其成为怪物。
为什么这怪物带来的异变是吸收生命力和长出各种畸形的肢体?这不是怪物自身的能力,而是她的偏执下的产物。
‘希望活着’在不知不觉下成了它吸收周围一切生命力的指令。
‘希望肉身不轻易溃烂腐败、迅速重生’带来的怨念让接触到它的一切生物都染上疫病,不停长出多余的肢体……
那不是东。
是她贪欲之下的畸形产物。
所以她将其毁了,可现在……
“……东?”
尤尼亚莉眨眨眼,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眼前所见之事。
不知发生了什么,在东说完那些话之后,那原本快彻底腐烂脱落殆尽的肉体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什么生机般迅速修复愈合,最夸张的是那些原本用不知名的黑暗生物拼接起来的肢体脱落后,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血肉,肉块与肉块之间的缝合线也渐渐消失……那已经破烂不堪的符文绷带裹缠下的躯体在几个呼吸间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
和尤尼亚莉记忆中完全一样的人。
“是我。”
不知为何突然拥有正常的血肉之躯的东握住搭在他胸膛前的那只手,牵在手里。
“我们可以继续未走完的旅程了。”他这样说。
说着准备拉着尤尼亚莉离开。
但……
没有拉动。
“怎么了?”东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尤尼亚莉。
“我有我的……”
尤尼亚莉原本想说她已经有她新的旅程,新的朋友,没办法再跟着他走,但这些话在她下意识转身想看身后之人发现空无一人时停在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