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云遮住的天空再次放晴,阳光撒在她身上,白得发光,就好像……
就好像先祖预言中那个能拯救窟卢塔族的神女。
神女?
为什么?
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走了,就好像救我一命只是顺手的事,而我下意识跟了上去,脑海里只有一种想法,就是想知道它究竟是人还是怪物,我甚至都忘了最初的目的是猎杀它。
不过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甩开了我,而我也跟不上她的步伐,她就像铁了心一样想把我甩开。
她大概不喜欢我。
也是,我这种畸形阴暗的生物也不值得被喜欢。
然而,就在我以为被彻底抛下后,她却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路过,其实言语间带着藏不住的忐忑且拘谨。像是想主动与我说话,但常年不曾正常交流的她一时间不知如何与我交流,磕磕绊绊说出了一句话。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她会说话,尽管我没听懂。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我好像第一次没有被抛弃。
第一次有人回过头来找我。
她把我带在了身边,努力用另一种语言和我沟通。
我曾猜测过她原先可能是人类,因为她说的语言和那两个被控制的人类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就像那两个人类沦为了育人兽的工具,她也极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从人类变成怪物。
不过她给我的感觉又不像,不像是人类硬生生变成一只怪物,因为她的举止上没有多少正常人类该有的习性。但也不像只纯粹的怪物,她有独属于在人类社会里待过的一些思维和行为……我看不透她。我只能将其归为一种非常矛盾且难以概括的存在。
她询问我的过去,我没有隐瞒,把窟卢塔一族的事告诉了她,但被问到我的族人现在究竟在哪、为何现在只剩我一个时,我选择了沉默。
如果我告诉她,那些人都已死于我的算计,她应该会害怕吧?
毕竟和会救人的她不同,我才是‘怪物’。
不知为何,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那阴暗一面。
她也没过问,我想她可能自己帮我填补了一部分故事。
至于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出于想在她对我彻底不设防之时伺机杀了她,还是想弄清楚她在我这里突然变成‘人’的原因,我开始了照顾她的生活。
她很多行为都像个小孩,有时候的心智也是,就好像只拥有孩童最基本、最先学会的那些情绪和行为,喜怒哀乐单一且直白,生活习惯也如孩童,只有吃和睡还有无聊时的玩。
她的‘玩’里甚至包括教我自保的能力,我原本想拒绝,毕竟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有一个异于常人的治愈能力,但我发现她教我的能力和我们一族对火红眼的使用并不同,是另一种挖掘能力的方式,我甚至在她的教授下以另一种方式开发了对眼睛的使用,并且掌握的速度惊人。
但那一刻我并没觉得高兴,只觉得可笑,各种意义上的可笑。
早就已经是育人兽工具的我其实没有学习的必要,但我发现对何事都不感兴趣、像孩童那样对什么都只保留三分钟热度的她唯独在这方面很认真执着,似乎是真的希望我拥有活下去的能力,并且在我取得成效时,尽管她面上不显,但我能感觉到她周身透着淡淡的开心情绪……
喜欢撕碎所有人的虚情假意、看那些人露出真正的痛苦之色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能让我的大脑得到短暂的兴奋和快感。
但那一刻……
也许是想让她对我彻底卸下防备,也许只是单纯希望她开心,我顺着她所希望看到的那样、做着虚假的努力。
在相处中,我有时候甚至都恍惚我面对的到底是怪物,还是人,很多时候下意识将她当成人对待。
不止她觉得奇怪,我亦是如此。
我也不明白她在我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人’,明明她只是一只怪物。
直到那天,她说要教我一个很基础的能力,将我手上握着的枯花重新焕发出生命力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那一刻,绽放出花瓣的不止那朵蓝花,也包括我心中的暗之花。
我知道她为什么在我这里会是族人口口相传的‘神女’形象。
其实她依旧是怪物之姿,从未变过,变的是我。
只是我陷入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幻想罢了。
我从未有过幸福的记忆,也不懂何为‘快乐’,所以当这种陌生的情绪悄悄在我心底萌芽,便被育人兽无限放大,让我做了一场深陷其中的美梦。
啊……美梦啊。
如果不是她问我为什么会哭,或许我都不知道从眼里流出的是什么,毕竟眼泪这种东西向来只是我的一种欺骗手段,一种杀死猎物的工具。
当初能成功杀死我的血亲,‘眼泪’功不可没。
我每一次流泪,都代表着一次欺骗。
这次也一样,我依旧欺骗了她。
我为她编织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所发生的事情是真,人物也是真,甚至如果那些族人还有理智,也不会觉得我是在说假话,毕竟我在这个故事中至始至终扮演的角色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某种意义上,在他们看来我甚至还是被亏欠的那一个。
而为了博得她的同情,我往这个真实的故事里塞入了大量的谎言,包括我主动招惹她的原因,包括我在故事里充当的角色……也包括我说出的话。
我和她说:“您是位好人。”
说这话时我真实的想法其实是:既然‘救’了我,就不要随意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