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萍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二话不说就朝江颂说:“你帮弟弟收一下嘛,快点啊,马上爸爸回来吃饭了。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e8zw.net”说完她又跑回厨房。
江颂站在那,看江天豪得意地冲她做鬼脸,抿了抿唇,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最后妥协地蹲了下去,把掉落的鞋放回原位,再把篮球放到鞋架旁的空地上。
收拾完她换了鞋,抬脚往房间走,刚走两步,身后传来钥匙开门声。
江华提着一只水桶回来了。
桶里的水摇摇晃晃,泼了些在地上,她听到水花落在地上的声音,但没回头,继续走。
在进房间的最后一步,被人叫住:“江颂,来把地上水擦了。”
江华边说边提着桶往卫生间走,路过江颂时,桶里的东西晃悠了两下,江颂侧眼看过去。
桶里放了冰,有两条鱼,一动不动,应该死了。
她把书包放回房间,看着家门口的那一滩水,还是拿了拖把过去把水拖干净了。
再怎么拒绝都没用,反正,最后都是她拖。
张文萍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来,看着拖完地的江颂:“爸爸回来了吗?”
刚问完江华就从卫生间出来了,“早上王婶让我给她带条银鲳,放卫生间里了,你等会给她送过去。”
张文萍惊怪一声:“她这么舍得,都买银鲳啦。”
“她家侄子明天来,估计是请人吃饭,好给她儿子安排个工作。”
张文萍给江华拉椅子,一边拉一边喊江天豪:“豪豪!别玩了,来吃饭了!”
然后转头对江颂说:“一会吃完饭你给王奶奶送去啊。”
江颂拿着拖把站在那,“妈,我高二了,作业很多。”
“哦呦好好好,你要写作业,我去送,我就是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命。”
江颂听完沉默了,看着张文萍捶腰的动作,还是改了口:“我写完作业去送吧。”
张文萍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要你了,我自己去,晚上妈妈去打麻将,你监督下弟弟啊。”
江颂只能点头。
她把拖把放回卫生间时看清了桶里那条鱼的全貌。
冰水隔绝了气味,没有腥味。
宽扁的身体,银白的鳞片,光从窗户那照进来,洒在桶里,照的鱼鳞泛出青色的光,还有些好看。
可惜鱼死了。
江颂没什么食欲,吃一点就饱了,江天豪一心惦念着他的mp4,吃饭和干仗一样,胡乱地把饭菜塞进肚子里,人又飞到沙发上去了,张文萍急着送完鱼去打麻将,也吃得快,饭桌上就剩江华一人。
他倒乐得清闲,一个人吃着小菜,还拿了瓶白酒出来,看上去心情不错。
可能是因为休渔期刚刚结束,收获颇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吃的自然是海。
江华是渔民,常年出海,捞上来的海货运回来,张文萍拿去菜场卖,休渔期捕不了鱼,他就去工地上做做小工,张文萍则去夜市卖炒面。
按理说,日子这样过着,也不算差。
但这两人,一个是赌鬼,一个是酒鬼。
张文萍把她们三个人的碗洗了,临走前叮咛江颂:“等爸爸吃完你把碗洗了啊,其他的我洗完了,剩下的菜你也给蒙起来放冰箱去。”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江颂回了房间。
房间很小,床挨着墙,床脚那靠墙堆着两摞高高的书,从初中到现在的书都在那,她打算存多些再拿去卖,这样卖的钱更多。
窗户也在床挨着的那面墙上,没有窗帘,窗外是马路和海。
江颂经常祈祷,楼下的那盏路灯可以坏掉,这样光就照不进她的房间,她也就不会整晚睡不着,不会听见一些不想听见的声音。
比如拳打脚踢声,比如哭声。
偏偏整条马路的灯都坏过,只有那一盏,质量好的出奇,也亮的出奇,一直到早上六点才会熄灭。
于是透过那扇窗的光,陪她捱过许多难熬的黑夜,在海浪声中,枕着被泪水浇灌到发芽的枕头入睡,也在无数个清晨,被海上初升的太阳照醒。
每一次睁眼,都恍若隔世。
作业写完是晚上十点过,她转了转长时间低垂的脖子,眼睛干涩。
外面十分安静,江颂打开房门,漆黑一片,江天豪和江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一直到她洗完碗洗完澡,又洗完了换下来的衣服,都没有人回来。
这个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她感受不到家的感觉。
也或许是,只有她感受不到。
就像有时她觉得妈妈爱她,可妈妈只叫豪豪,叫她,从来都是江颂。
———
第二天到学校时班里人来了一大半了,闹哄哄的。
李迩没来。
一直到上午结束,他都没来。
但有关他的话题没少。
下课铃一打就见张啸翔和几个男生围一块儿,撅着屁股趴桌子上说话。
“我昨晚去网吧查了,他穿的那双就是Aj!好几千!”
“卧槽!这么有钱!”
“哎我昨天放学还看见他了,我爸说他坐那车是宝马!”
……
那个时候,几千块钱是笔巨款了,至少对江颂家来说是。
她不知道Aj是什么,但听他们的描述,应该是鞋。
李迩的一双鞋,抵她家几个月的收入。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见宝马这两个字。
她看着桌子上不知哪一届学生留下来的三八线,看着空的抽屉,和空的座椅,阶级观念第一次在她脑中浮现。
那条弯弯扭扭的线,此刻就是阶级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