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一人扛下所有
尹德芳想，这把银壶胚胎出了问题，破了一个洞，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唯一能做的，那就是采取补救措施。
补救措施绝对不能是简单的修修补补，补上其他的熔化的银。如果这样做，那就不是一片造银壶，而且质量肯定也过不了关。
如果这样的残次的银壶流入市场，客户在烧水的过程中，哪一天说不定就把银壶烧穿了。后果是严重的，影响的可能就是银匠的名声，影响的就是这个品牌的声誉。
让这样的银壶流入市场，这也不符合一个银匠对自己作品的基本要求。一个成熟的行业，必须自律。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产品流入市场。
一般银匠的做法就是，立即把这样的残次品银壶毁掉，从头再来，这也是对顾客负责任的态度。这也是对银壶行业的保护。
一个手艺人，坚守的是自己作品的品质，坚守的是一份诚信，坚守的更是对这个行业的一片赤诚，忠心和热爱。
一个银匠，一定会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果一把银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绝对不会把这样的残次产品流入市场。
这样的残次银壶，在使用的时候很容易烧坏。如果这样的银壶卖出去，被客商知道后，那对银匠工坊的声誉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对于一个行业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自己连夜加班，加班加点地重新做一把银壶胚胎，然后錾花，抛光打磨，打造一只更精美的银壶，弥补过失。
绝对不能因为差一把银壶，而影响师傅的银匠工坊延迟交货日期，不然下一份订单就要被取消。他决定为师傅的银匠工坊挽回一些损失。
寸祖仁大师的银匠工坊面积很大，院子也很大。偌大的工坊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尹德芳一个外地银匠学徒，他独自居住在操作间隔壁的空房子里。
尽管白天赶工劳累了一天。但是，他思来想去，免得耽误了交货日期，影响工坊的声誉。他决定加夜班！重新打造一把新银壶胚胎。
年轻力壮的尹德芳，像一头勤恳的老黄牛一样，开始干活。他身体硬朗，就像铁打的一样，他不知疲倦地挥动锤子的姿态，像极了神话中的一尊天神——盘古。
尹德芳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他能够抵抗任何狂风暴雨的击打。任何人也阻挡不了他将成为一名优秀的银匠。
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重新做一把新银壶，对于一个有一定技术支撑的尹德芳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尹德芳记得学过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时间如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永远都是有的。
这段时间，为了赶制这把银壶，他每晚只睡四个多小时。都是在凌晨时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影躺在硬板床上，然后酣然入睡，一觉到天明。
在錾花这个环节，尹德芳錾花技艺还有待提高，他还得依赖大师兄罗震廷。这个事情，师傅寸祖仁还专门交代过，必须由大师兄罗震廷亲自操刀，师命难违，尹德芳必须听命于师傅寸祖仁的。
大师兄罗震廷的錾花技术，在银壶圈确实錾出了名声。而且，很多客户就是冲着他的錾花技术而来的。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工坊的其他学徒和工作人员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
只有尹德芳一个人待在工坊里，他原本打算到外面的街上去，购买一点生活必须用品，顺便洗去一天的疲惫和铅华。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不行，不能耽误时间。今晚就得开始加班加点。因为两周之后，就是师傅银匠工坊和客商预定的交货日期。
他来到工坊的公共厕所洗漱间，洗了一把冷水脸，就回到银壶制作操作房。拉开白炽灯，操作间有些闷热，他脱掉外面的褂子，光着膀子。
云南的夜晚依旧燥热，蚊子又大有毒。今晚好像特别多，老是嗡嗡地围着他转。尹德芳懒得理会这些令人烦躁的蚊子，因为他要赶工期。
被蚊子实在叮得难过之后，看到蚊子的长针刺入他的臂膀之后，尹德芳忍无可忍，他放下锤子，对准蚊子就是狠狠地一巴掌。蚊子应声而死！几股鲜红的血液和蚊子被拍碎的黑色纹理，在他臂膀上绽开，像一朵绽开的小花。
不过，蚊子实在是多得打不过来，他就不再理睬蚊子的叮咬。尹德芳戏谑道，小样儿，你咬就咬吧，反正咬不死人。我这么大的块头，别的不多，血液倒是挺多，足够喂饱几十只蚊子，尽管放马过来吧。
他开始点燃炉火，又选了一块和原来那把壶一样重的银锭，开始熔化银锭。目测温度的能力，他已经不依靠温度计了，九百多度的炉火温度很高，也热得很，他已经是满头大汗。搭在肩头的一条毛巾，都拧得出一碗水来。
看火候已到，他用钳子从炉火上取出熔化好的银锭，然后抡起锤子，叮叮当当地开始敲打熔化的银块。在锤子和银块的碰撞的美妙音乐中，在蚊子嗡嗡声音的伴奏下，他一个人熬了好几个通宵。
经过连续几个晚上的加工，一片厚度0.6mm银片，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银片，他估计自己挥动锤子的次数肯定超过了几十万次。虽然胳膊非常酸痛和麻木，屁股坐得也生疼。臂膀上也不下几十个包，这都是蚊子赐给他的礼物。
他起身，来到院坝里，伸伸胳膊和腿脚。一阵凉风吹来，特别惬意。
但他内心激起一阵涟漪，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和一种淡淡的酸楚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忧伤，这些复杂的情感一起用上心头。
稍事休息，他又回到操作间，检查银片冷却的情况。
待银片冷却之后，他画出银壶的底部的大小，预留出壶嘴的部分。
这些干坏事的师兄们原以为，银壶敲坏这件事，尹德芳被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事实和这些师兄们预测的正相反。寸祖仁大师却没有责备尹德芳半句，转而对大师兄罗震廷破口大骂，说他没有带好师弟，没有指导到位！
面对师兄们的恶作剧和疏远，甚至是下黑手。尹德芳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