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父子俩同心同德
既然儿子没说什么，为父的也不好问。尹老爷子喉咙里只挤出简单的一句问询：
“呃。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下火车。我还没有回自己的家，媳妇还不知道呢。就径直到您这儿来，想跟您汇报一下这大半年的大致情况。特别想跟您交流一下我在河南学习银壶一片造的情况。”
尹老爷子瞄了一眼尹德芳手中的包裹，好像份量还不轻。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尹德芳不是一个特别爱表现的人。但是，在老父亲面前，他有一种强烈的表达欲。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不外乎就是他的银壶一片造技艺得到尹老爷子的认可。毕竟大师级别的师傅康大器表扬过他，说他的银壶一片造和錾刻技术，未来可登大雅之堂。
尹德芳本来有一肚子的话，甚至是千言万语要分享给尹老爷子，想炫耀一下，更要让他的老父亲对自己刮目相待。让村里几个非常自诩的老锡匠见识一番，好让他的爹跟自己在村子里自豪一番，同时也扬眉吐气一番。
不过，当他第一眼看见日渐苍老消瘦的老父亲时，他心中突然一震，
尹德芳看到老父亲那被炉火的烟火熏黑的脸，在昏黄的灯光衬托下更加黑。那双睡意昏沉的眼，眼袋严重，甚至有些浮肿。
在农村，养儿防老这句话永不过时，尤其用在老父亲这里最为贴切，不过如今这句话却成了一句空话。
古人说，男人三十而立，可他至今一事无成。而且还让自己老父亲为自己操心，背负巨额借债。
自己也是一身债务，哪有能力帮衬已近过了古稀之年的老父亲啊？
想到这些，尹德芳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酸楚，无奈和内疚以及自责。
尹老爷子看到儿子回家了，那双布满皱纹和血丝的眼，突然有些亮光闪烁。
老父亲的眼神里有惊喜，有慰藉，也有疑问。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银壶一片造技艺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尹老爷子脸上的那些皱纹，虽比不上非洲大裂谷那样吓人，但是看上去跟犁耙犁过一样，更像黄土高原纵横交错的沟壑一样。
尹老爷子老了，彻底老了，老得跟犁不动地的老黄牛一样。
父子对视之后，尹老爷子又仔细打量起这个倔强得像头牛的二儿子来。
尹老爷子看到学艺归来的尹德芳，瘦了一大圈，头发蓬乱。除了胳膊变粗了，其他地方都变细了。好在儿子精气神仍旧那么意气风发，眼神里也带着一股少有的自信，自豪和笃定。
这半年，他给家里打的电话屈指可数，包括他的老婆蓝彩霞。
尹德芳一门心思花在学艺上，他整天跟着师傅康大器闷头学习银壶一片造技艺，不停地挥舞着锤子，打造了一件又一件的精致的银壶。
用尹德芳师傅康大器的话来说，他打造的每一件银壶，都是精品，甚至是珍品。未来的某一天，他的银壶作品，也许会成为国家博物馆的馆藏精品，甚至是馆藏珍品。
但是，一想到师傅康大器鼓励或者鞭策的话语，尹德芳眼里心里又有一股熊熊大火在燃烧。孔武有力的粗大臂膀瞬间又有使不完的劲儿。
看到儿子连自己的家门都没有踏入半步，而到这个作坊来看望自己，尹老爷子内心有些激动。
但是，毕竟是父亲，在儿子面前，他还是依旧保持着那份父亲高大而冷静的形象，当然还有他可怜的自尊和威严。
尹老爷子丢下手中的锤子，提起一把锡壶，准备烧好一壶热茶款待自己的儿子尹德芳，当为他接风洗尘。
“我给你泡壶热茶吧。”尹老爷子边说边接水烧茶。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儿子说。
“好。”
不管什么事情，不管父子之间有何间隙，只有面对面地坐下来，一杯温暖的热茶下肚。平等地坐着，心平气和，平心静气地聊，所有的间隙都会烟消云散。
这是尹老爷子和尹德芳多年达成的共识。人间一壶茶，可以慰风尘，可以慰平生的风雨，可以抵达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一杯热茶，是心灵与心灵的交融，是与世界的和解，也是与自己和解的过程。
尹德芳顺手放下手中提的东西。这是师傅康大器赠送给他的，里面装的是金贵的大银壶和杯子的包裹。
“给。”尹老爷子给自己的儿子沏了一杯滚烫而温暖的热茶。
“爹，我给您看一样好东西。”
口干舌燥的尹德芳，他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一锡杯热茶，朝杯子沿口吹了一口气，轻轻地呷了一小口，茶水还是很烫，锡杯沿口也很烫。
然后，他放下杯子，探手拿过那个鼓囊囊的包裹。开始慢慢解开捆得严严实实的绳子。
尹老爷子端着茶杯，眼睛瞟着儿子不紧不慢地解绳子，他猜测里面肯定是一只烧水壶。因为他有多年打铁器打银器的常识，已经见过无数的烧水壶的形状。
但是，尹老爷子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烧水锡壶，是不用细软的锦缎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而且，压根用不着裹得这么严严严实实的。
“爹，您开一下大灯。”尹德芳边解绳子，边对尹老爷子道。
尹老爷子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端着杯子起身，去开大灯。就像自己年轻时吩咐儿子做事一样，儿子非常听话，一切照做。
现在尹老爷子老了，也非常听自己的二儿子的话，他也非常听话，于是，一切照做。
一般情况下，尹老爷子是舍不得开大灯的，除非是要赶工活，他才舍得开那盏一千瓦的白炽灯泡。
千瓦的白炽灯泡一开的刹那，整个昏暗的五金小作坊顿时亮堂堂，连角落里的蜘蛛网和瓦缝隙的黑黑的烟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开完大灯，尹老爷子不经意转身的瞬间，他被一道道逼人的银光和一道道黄白交织的光给震住了。老爷子嘴巴形成一个大大的“噢”字，半天合不拢。
在白炽灯照射下，银壶壶身发出一道道银白色的银辉，灿若繁星。银杯子里的耀眼的黄色光芒像启明星一样明亮。
尹德芳已经解开绳子，把师傅康大器赠送给自己的银壶和银杯拿出来，放在父子二人之间的一个方凳上。
尹老爷子端着杯子愣在原地，迈不开步子。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眼睛里开始放光。尹老爷子愣住也不过几秒的时间，毕竟是老江湖，他很快反应过来。
这俩样东西两璀璨夺目，价值不菲啊！至于到底值多少钱，他也拿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