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视着荒山的背影落在众人眼中, 迎风孤寂且高挑,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清冷荒凉的山岭小径,脚下的飞剑好?似有灵性般轻轻一晃, 召示着深处的危险。
“走吧。”
能在秦山周围寻得这么?一块宝地,嚣张……还?有什?么?比在秦山周围重办斗兽大会更为嚣张的呢……
有她的首肯,车马继续前行也有了不少汹涌澎湃的气势。只是他?们方一踏入深山, 便敏锐地察觉身周温度骤降,如坠冰窟, 生灵的气息亦被冰冷的寒气覆盖。
耳畔传来魔修们窃窃低语的骂声, 白凡凡的目光却?是自打入深山起便时不时地落在脚下踩过的泥地上。适才诡谲的“咚咚”响已然褪去, 周围静得唯能听见?众人踏过草壤的沙沙声。
身后魔修恶狠狠啐了一口:“真?是见?鬼了, 比乱葬岗还?冷。”
“魔修也会怕冷?”许是听见?了身后不善的吐槽, 织玉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小宁悄声嘀咕。小宁一耸肩头, 显然是被周围森冷的气息冻得裹紧衣裳说不出话。
从一开始的踏草而行声,再到隐约响起的牙齿打颤。白凡凡不紧不慢地擡起手,止住了众人的步履。
“魔王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一人上前, 恭敬地低声询问, 哪知这位年轻的魔王环顾四周, 良久也没吐出半句话,“魔……”
“有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众人几乎下意识四下看去, 可除却?呼啸的风声, 和卷入乱风的杂草枝桠, 什?么?也没有。
白凡凡上前一步, 轻巧地感受着愈加深重的阴寒和隐藏在荒林深处辨不清源头的窥视,轻轻一笑:“此地确实被人设下阵法,若想破解, 须得找到阵眼。”
“此地实在阴寒,莫非是鬼域中人干的?”
另一妖族粗声咆哮:“你给老?子清醒一点,鬼域之中哪位壮士这般硬气,敢在秦山边上造作?”
“说的也是,那群人……呸,那群鬼欺软怕硬的很。”
听着身后传来的哈哈大笑,白凡凡并未出声制止,反倒随着他?们一并嗤笑:“说不定,还?是个秦山也忌惮的人物?。”见?众人的哄笑转瞬僵在脸上,她觉得煞是有趣,又开始火上浇油,“看到那边树下露出半截的宝器了吗,竟被此地的土壤腐蚀,能用上此等宝器的岂是普通人?”
盯着不远处果?然残留几分灵力的半截宝器,众魔修脸上的踌躇和尴尬维持了片刻,随即大大咧咧地打破了人群中的寂静:“那是没碰上老?子!管他?设下阵法的究竟是人是鬼,就算是九重天宫的神官来了,老?子也照常打得他?……”
忽而一阵风过,扯碎了他?的豪言壮语,他?猛然谨慎地四下环顾,落在旁人眼中登时成了乐趣。
见?众人的欢笑热了场子,白凡凡轻轻一勾指尖,那柄宝器腾空飞来,落在了她手中,她悄无声息把玩了片刻,而后将?宝器扔给了身后的魔修:“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后人接住,几乎是一眼便认出,睁大了眼:“这不是,方才那家伙的东西么??!”
正是探路者的宝器。
拔出的宝器好?似被触动的机关,下一秒便见?不远不近萦绕在四周的云雾缓缓向众人靠拢。白凡凡面?无波澜地低声嘱咐:“接下来小心点。”
话音落下,大队车马便被云雾笼罩,身后警惕的呼呵渐渐远去,她拨开浓重迷眼的白烟,低声呢喃:“老?把戏。”
眼前的景象几乎令她第?一眼便察觉,与二十多年前撞见?的那一场秦山幻阵别无二致,何况整个云洲境内,又有谁能与那人一较幻术高下。
她再次取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缓从容地擡步继续深入,直至耳畔再次响起那阵熟悉的“咚咚”敲门声,她这才止住脚步,低头看向了脚下泥地:“我进了你的地盘,你不觉得好?奇么?……”
她自顾自地呢喃,旁人听来以为她在自言自语,殊不知,无数双眼睛正透过浓重的云雾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她已没有二十多年前那般慌乱无措了,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还?有几分令众人不敢靠近的威慑。
她唇角噙着的笑意并未给四周带来多少温度:“二十年了,你的把戏当?真?没有分毫提升。”说着,她缓缓蹲下,感受着脚下土壤传来的些许微弱的生气。只见?口中低声念咒,掌心聚集的煞气汹涌而出,围着所立之处层层绽开,一时间磅礴的煞气骤然盖过脚下的尸气和血气,萦绕在身周的云雾竟扭曲变形,趋近支离破碎。
“荒山……”她低低地冷笑数声,手中的煞气愈加浓烈,直至脚下赫然裂开一道深口,才见?她收回手起身。身旁的云雾混合着荒凉景象漂浮空中,破碎至柳絮般的片片雾状。
果?然身周的荒凉景象都是假的。
她正欲擡步跨入脚下的深口,清寂的身后,忽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朗声呼呵:“何人,报上名!”
声音十分耳熟,却?又一时忘了何处听过,可以肯定的是,说话之人绝不是与她一道的魔修。白凡凡转而顿住脚步,回头看去,视线难以越过破碎的云雾窥见?前方的景象,却?透过声声轻悄的脚步听出来的并不止一人。
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问话的是道男声,此间危险不明,能有这等胆子暴露自己,她倒真?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眉眼难得露出几分可怜的笑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即指尖举起一道轻巧的煞气,煞气幻化而成的飞虫载着药粉飞往声音的来源,下一秒,便听见?了一道脆亮的挥剑声。
对方好?似发现了自己出声容易暴露,当?即挥剑而来,只是须臾,便听得扑通一声,药粉奏效了?
白凡凡静默地等待良久,虚空中连符化咒,放出一道傀儡前去。傀儡的身形甫一消失在眼前,便听得一声剑落,男子吃惊的低呼骤然响起:“是傀儡!”
白凡凡轻笑一声,这等粗劣的装死手段,令她确信来人傻的可怜。随即不再理会,侧头继续看向脚下的深口,浓重的尸气从中溢出,她蹙了蹙眉,封锁住了自己的口鼻。
下一秒,一道飞剑猝不及防地自身后向她袭来,她侧身灵巧地躲过,眼底继而漫出几分不耐烦。
倒不如先把这碍事的家伙解决了。
掌心聚气,竟是连佩剑也不屑使出,直至飞剑迂回,被她从中截断,来人才一时心切地冲上前来,灵草丹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铮”的一声,手中夺过的对方长剑已然笔直地对准了来人的咽喉,只稍一寸,便可贯穿他?的脖颈。直至一道附身咒锁住了他?,男子才被迫僵住步伐,躲开了剑锋的贯穿。
遮住面?庞的迷蒙云烟缓缓退却?,终是露出了对方年轻正气的面?庞。
白凡凡的视线一瞬僵住。
男子也瞪大了眼,激动的情绪如浪潮一般自他?的双眸溢出,澎湃不止。
“翰……翰影?!”
那双眼睛依旧如往日一般熠熠生辉,只是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比之二十年前成熟了不少。
“真?的是你,廖芥!我没有看错!”男子双目圆睁,激动兴奋的情绪连带着声线也微微颤抖,“师姐,是阿芥,真?的是阿芥!”
一出声,便再次暴露了他?单纯稚嫩的心性。
白凡凡身子一僵,迫不及待越过他?的肩头向云雾深处看去。师姐离开已有数日,可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那日一早,她醒来时,被褥中便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人,浑身上下还?留着师姐的气息,只是人早已无所行踪。虽知师姐不过暂时离开,且会前去云洲与她相见?,可她心中依旧满是道不明的空落落。她起身,望见?师姐留在桌上的那只香囊,正是当?初坠下飞云瀑时救过她一命的破旧锦囊,师姐已将?其修补完善,重新注入灵力,护她安然。
她的呼吸微微起伏,透出几分旁人辨不清的紊乱,一边收回手中长剑,一边迫切地望向翰影来时的方向。
脚步声几不可察,迷蒙的云雾中,终于缓缓走出一道身姿颀长、气势斐然的黑衣身影。来人一身劲衣,甚是英气勃发,那张分明极其好?看的面?容上,依旧似往日一般不带分毫表情。
君月打量着她的神情,不以为意地轻笑:“怎么?,看见?我不高兴?等谁?”
白凡凡的失落几乎写在了眼中,可毕竟许久未见?,她还?秉承着几分见?到同门时的怀念,轻笑地敛下双眸:“好?久不见?,君月师姐……”
许是看不得她眼中的委屈,翰影霎时回头看去,迫不及待地扬声:“师姐,别逗阿芥了!”
话音落下,云雾中再次响起一阵踏碎风声的轻弱脚步,君月身后,踱步而出一道带笑的身影,她一身白衣,腰间佩剑,出尘的身姿令万物?蒙尘,腰间坠着的红绳珠玉尤显摄心夺魄。
杜照卿微微张开怀抱,熟悉的馨香萦绕身周,及腰如瀑的青丝下,脖颈间尚未完全褪尽的红痕透出几分令人饥渴的诱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