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想念

他眼睁睁注视着眼前模糊扭曲的结界被破开一道口子, 而小丫头结印念咒,竟化作一道光束径直穿过结界, 直奔清宣长老山门。翰影瞪大双目,一边御剑追上,一边吃惊地合不上嘴:“你你你……你出来了?!”

白凡凡脚下生风、疾风而行,察觉方才强行突破结界时遭到了不浅的反噬,好在她如今修行尚可,很快便调息凝神缓了过来。

这几日的修行,除却日常服药调息, 吝辜还会送来书册秘典,令其修习功法秘术。偶尔累了,便坐在石阶上,看着地精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外头的景象。她虽未曾离开瞿临山门,然绝尘山的地形,却靠他人之手摸了个一清二楚。

想来杜师姐是清宣长老座下弟子,奔往清宣山门不会有错。

翰影堪堪追上了小丫头的步子:“你是要去寻师姐么?”这丫头的速度实在是快,没想到拜入瞿临长老座下短短两个多月,修为便突飞猛进至斯, “师姐如今受了重伤, 正在仓潜长老门下疗伤。”

白凡凡御风而行的姿势果然一顿,不及他反应, 便顾自调转方向。只是这回, 她扯住了翰影的宽袖, 在身前生出一面灵力屏来:“带路!”

“什么?”翰影被吹得发丝凌乱, 被猛然间扯住衣袖带往前头的惯性也令其霎时稳不住身子,直至对上了前人回以他的注视,他这才反应过来, 稳住身形,加快了些御剑飞行的速度。

待二人稳稳落在了仓潜山门的演武场,翰影才一边收剑入鞘,一边急匆匆地带路道:“师姐回山途中昏迷了三日,如今正受仓潜长老医治,只是身上的伤已然转好,却迟迟不见她醒来。”

说这话间,二人已然穿过重重殿室,来到了弟子寝房。

远远地,二人瞧见一处门外立着几道人影。几乎一眼,白凡凡便认出其中一袭黑衣目光凌厉的女修乃是君月,而君月身旁,缠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因相距较远且背对着她,一时分辨不出那人。

她的步伐悄然止住,惹得身旁翰影也随之停下步子:“怎么了?”

“等他们离开。”说着,白凡凡微一侧身,隐在了回廊后。

翰影心领神会,仿佛明白她身为瞿临座下弟子不便出现在此处,便与她一道等待几人离去。

君月还是初见时那般面无表情,竟连看向屋内的目光也静如池水,一旁缠着她的女修口中话语不停,叽叽喳喳地有些吵闹。君月略一蹙眉,挡开身旁人挽着她的姿势欲离去,熟料那女修并不打算放她走,顾自追上,拽着她的衣袖撒娇版地晃了晃。

几人身形远去,白凡凡才再次现身,听得身后翰影解释:“那黑衣女修乃是君月师姐,你应当认得,素来性子冷傲……”

“她身旁之人是谁?”

“若没猜错,那便是仓潜长老的掌上明珠,仓雨师姐。”

“仓雨……”白凡凡低声喃喃,片刻便回过神,想起她曾见过仓雨一面,乃是数月前杜师姐领她前往清宣出关拜师会时撞见的那位个性张扬的女修,初见时仓雨便口口声声要给君月师姐送礼,那日并未多思,此番再次相见,才有些好奇她与君月之间是何关系。

待确信几人不会回头,身周无人发觉时,她才忙不叠地推门而入,目光径直落在了一侧重重掩映的纱帐上,纱帐后的景象若隐若现,那身着白衣的身影也模糊地出现在眼前。

“我在外头替你守门,若想见便快些,你如今是瞿临的弟子,旁人多多少少提防着你。”翰影交代毕,退了出去,唯剩她一人立在房中发呆。

她拘谨着拽着衣角,隔着纱帐轻唤:“师姐……我可以进来吗?”

意料之中,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她轻擡手臂,以细瘦的手腕轻轻撩起纱幔,越过数层,她站定在了床前。

那单薄至几可忽视的轻纱下,杜照卿紧阖双目,昏睡的模样显出几分静谧美好。白凡凡屈膝,缓缓跪坐在了床边,她轻倚床沿,犹豫了片刻,才将手伸入纱帐,悄然握住了师姐交叠搭着的右手。

师姐的手微凉,与她的性子一般,单薄如水,却依旧能感受到几分荡开微凉的暖意。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牵住师姐的手,还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心跳得飞快,令她有些紧张。白凡凡眼中的担忧和柔和,尽数倾泻在了纱帐后的女子身上,默了片刻,轻声关怀自她嘴边溢出:“师姐,阿芥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阿芥……”

屋内一片寂静,师姐的右手已然捂热,她放下,又握住左手,小心地捂住:“师姐,两个多月未见,我修为大有精进,只是依旧有些难处,师姐替我瞧瞧好吗?”

“我收到师姐送我的礼物了,真好看,阿芥想今后都戴着,却怕不小心磕着碰着,师姐你觉得,我是收起来好呢,还是随身佩戴更好呢?”

语落,她握住女子的双手,隔着轻薄的纱帐,轻轻将脑袋搭在了双双交握的手上。

“师姐,阿芥想你了……你想阿芥吗?师门的日子真无聊,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床上的女子不曾回应,白凡凡定定地凝视着她良久,仿佛觉着眼前的纱帐实是碍眼,欲将其掀开,又担心掀人床帏有些无礼,故而犹豫了片刻,迟迟不敢下手。

“师姐,我可以看看你么?”

转念一想,她连手都牵了,看一眼,就一眼,师姐应当不会生气……

想着,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师姐的双手,搭着轻纱,方一掀起细微的弧度,还未及清晰地瞧上一眼,门外豁然传来一声低咳:

“咳咳……弟子翰影,见过师父,见过清宣长老!”少年的提示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白凡凡立时僵住身子,大骇着起身。

两位长老怎么来了?!

她乱中有序地四下环视,赶忙轻念隐身咒,屈身在了烛台后。

以她的视角望去,目光越过重重交叠的纱幔,正巧落在缓缓打开的门上。两位长老一前一后进了屋,许是男女有别不便入内,便只站定在了纱帐外。

翰影亦急匆匆地随之入内,目光扫过之际并未瞧见丫头的身形,这才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弟子在外候着,二位长老有何吩咐只管传唤弟子便是。”

见仓潜挥袖,翰影退了出去,房门再一次合上。

一时紧张的气氛中,清宣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沉重:“可还有的救?”

“她的外伤已然痊愈,如今未醒,怕是困在了梦魇中……”仓潜亦是轻叹口气,“那极北寒川乃是上古灵兽盘踞之地,若是误入其中,被梦魇所困,只怕一时难以消除。”

“她虽身无外伤,可魂灯却在一日一日熄弱,若哪日魂灯灭了……”清宣一日语塞,嗓音嘶哑急切得带着几分悲伤,“这两百多年来,我看着她长大……早已将她当作我的亲生孩子,若她魂灯灭了,便是拼尽我这条老命,也要去鬼域将她的魂魄带出来!”

“我又何尝没将她视若亲生?”仓潜眉心微蹙,将双手背在身后、满目痛心疾首,“只是如今,你我一时压根寻不得她难以清醒的缘由,实乃枉为绝尘山长老!”

话音落下,周遭静了片刻,垂眸深思的清宣长老嘀咕道:“听君月禀告,那日在极北寒川,他们遭到了沈家队伍的偷袭,为首的,乃是云洲越城沈家长女,沈连玉。”

“沈连玉……”好似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仓潜轻哼,“无名之辈怎可能伤我绝尘山弟子?!”

“奇怪的便是,遭袭之日,照卿的寒冰神印发作,冰天雪地如何反抗?”

“寒冰神印?”仓潜瞪大了须眉下的豆眼,惊得下意识拽住了身旁老家伙的衣袖,“你说,寒冰神印发作?若非灵力枯竭至迫不得已挪用镇压寒冰神印的灵泉,怎可能发作?!”

“没错,君月所言,他们遭到了极强阵法的威慑,而那阵法,绝不可能是沈家的修为布下的。”

仓潜急得原地转了圈:“你说得我都糊涂了,沈家偷袭之前,还有谁能布阵针对?莫非哪支仙门欲正大光明与绝尘山作对?!”

“那阵法上修为莫测,前往的弟子中,无人能解……”

“哼,无人能解,当今四海八洲的阵法,何来绝尘山解不了的?难不成对方还是个上古邪魔……”

霎时,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莫说清宣和仓潜,便是隐身在烛台后的白凡凡,脑海中亦是悄无声息浮现了一道身影。

“你的意思,莫非……”仓潜向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的视线在清宣和纱帐后女子身上来回跃动,“莫非是她!可她不是被秦山后人镇压了么?”

“万年前的修罗祖宗,又岂是如今的秦山一族可以镇压住的?”清宣担忧的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杜照卿身上,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好似往烛台的方向瞥了一眼。

“孤蓦回来了,她誓死要找的那位仙人,在绝尘山留下了一粒种子……而她,绝不可能放过报仇的机会、让这颗种子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1/2,晚上还有一章,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