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那种自命不凡之徒, 老祖修为高深,少人能?敌。论修行?,我确实应当?好好考虑是否与?你正面为敌……”面对禁制中人的讽刺, 白凡凡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倒毫不在?意地一耸肩头,“可?纵然是老祖这般修为强悍之人, 也难免落得被再三困住的下场,想来老祖也明白, 人心何其狡猾, 靠蛮力是震不住所有人的。”
孤蓦看向她的视线终于多了些?别的情绪:“困住我, 是你一开?始便计划好的?”
“老祖把我当?什么了?”白凡凡噗嗤一笑?, 笑?意却看不出真?假, “我确实行?事比常人谨慎些?, 可?不代表我什么都能?预见……天地何其广阔无垠,你我在?这偌大的世界中都不过沧海一粟,说实话, 来云洲之前, 我确实没?想到你曾经所说的尸池会距秦山这般近。”
“你在?讽刺我?”
这才?轮到青衣女子疑惑不解了:“老祖何出此言?”
“哼, 少假惺惺的。我在?这世上存活的年岁,便是九重天宫的神官也不敢小觑,你镇压了我, 倒是落得一个修为不凡的好名声……”
周围静默了许久, 似乎为对方直来直去的脑回?路心感?无奈, 白凡凡细细琢磨着她口中“修为不凡”四字, 笑?着摇了摇头:“在?老祖眼中,靠强劲的修为便能?令他人惧怕臣服,这样未免也太容易了……我说过, 人心何其复杂,妖族魔修也不例外,一味的恐吓和压制只会令矛盾日渐积重。不单单是西域魔城,秦山不也如此么……”
她的话仿佛刺中了内心深处某处隐秘的角落,孤蓦身躯微微一震,投向她的注意充斥着惊诧、狐疑和不解:“你说什么。”
“强压的手?段我早已在?魔城用过,用多了对我、对妖族魔修们都没?好处……在?此处荒山遇见你是个意外,不过能?给我施恩于他们的机会却是雪中送炭,有时候恩威并重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被救出的妖族魔修们对她态度缓和不少便是最好的证明。
“莫说凡人,妖族魔修亦有感?情,他们的感?情比之常人更加放肆坦荡,恩将仇报——那是少数中的少数。”白凡凡踱步至石桌旁,拾起丹药瓶便向她走去,“我还要感?谢老祖出手?相困,才?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这丹药,老祖便留下吧,没?了生灵精魄的支撑,你拿什么继续和我斗……”
注视着她将手?中药瓶传送入禁制,孤蓦扫了一眼,沉如黑石的双眸好似在?探究些?什么:“你是怕我形体消散,难以跟秦山交代吧。”
白凡凡沉默片刻,既未点头也未摇头:“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取老祖的一封口信。”
说罢,不顾对方是否同意,便顾自指尖一弹,一缕刀锋刺入禁制。迎合着刀锋的攻击,与?禁制相融的罗刹云烟也霎时弥散开?来,将寒冰床四周弥盖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缕小小的刀锋奈何不了秦山老祖,她正欲轻哼低讽,便见萦绕着四周的攻击似潮水一般轰然退却,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二?人微弱的呼吸,而白凡凡手?中,也多了一缕掺杂着老祖气息的灵力。
“你想做什么!”
斗兽大会能?否举办,便要看四海八洲的修士,卖不卖秦山这个面子了。
她不再顾及身后之人炽热的目光,径自离洞而去。盘腿而息的孤蓦感?受着愈来愈远的女子气息,口中下意识呢喃:“秋儿,这也是你对我的惩罚么……”
离开?钟石洞的白凡凡正欲低声嘱咐守洞人加强布防,灵识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暴露在?外的气息。
颉远……这家伙果然还未离去……
双唇轻轻一动,她面不改色地改口:“守好了,如有外人靠近,一律活捉上报。”
炎鹨等妖族魔修们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要快上许多,一方面飞书去请魔城之中修为匪浅、资历深厚的老者,另一方面则将阙山欲办斗兽大会的消息传了出去,果不其然引来了四海八洲的一众轰动。
阙山便是他们占领的这处山岭,取“阙”字,既意味此处地势位于秦山众岭之缺口,又表明想要破开?外人封闭的意念。
连日来的阙山当?真?热闹至极,许久未回?四海八洲的魔修们起初尚且还有些?许谨慎,转眼便见热闹的狂欢洋洋洒洒遍布山岭。
当?然,君月的脸色亦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臭,自那日二?人亭外分别,便再难见到她给自己好脸色。白凡凡倒是满不在?乎,可?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自那日和绝尘山长老们谈完后,连日来师姐竟是将自己锁在?房中闭门不出,若非她亲自前去询问,险些?以为师姐独自一人离去了。
可?那日她也不过守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敲师姐的房门。
回?想起房门另一头的杜照卿只回?以自己三言两语,高坐在?正殿之上的白凡凡便神游天外,暗暗纳闷。
绝尘山的长老们莫非说了什么?
“魔王大人?大人?”殿下众人面面相觑,高声诵读文段的炎鹨汗如雨下,怎么魔王的眉头越蹙越深了……
炎鹨小心地上前两步:“大人?!”
白凡凡猛然回?过神,下意识揉了揉些?微犯疼的眼角穴位:“说到哪儿了……”
“大人,阙山斗兽会期间的新立规矩已经诵读完毕,大人可?有什么指示?”随着廖芥伸手?,炎鹨赶忙将成书递到她手?中。
只见面色凝重的白凡凡随意翻看了两页,擡手?赫然指向殿内人群中的黑袍人:“你有什么看法。”
黑袍人,正是颉远。自不久前颉远道?出魔王心中所思、一鸣惊人后,每每妖族魔修入殿聚首,廖芥便会指明他来回?答,聪明人受重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廖芥的偏袒写在?脸上,多多少少令他人不满。
论修为,颉远在?一众妖族魔修中并不出众,仅仅只是因为他一语中的便能?得其厚爱,怎么看都不公平。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颉远身上,欲看看这次他又能?说出什么花来,却见他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文书已然面面俱到,为了斗兽大会成功举办,禁止斗兽会期间阙山内私斗是应当?的,至于斗兽场上事宜,交由下属来办便好。”颉远顿了顿,语气多了些?坚定,“魔王大人连日操劳,我等过意不去,不妨将一切教给可?靠之人。”
白凡凡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着看向了他:“你觉得谁是可?靠之人?”
正当?众人以为颉远欲毛遂自荐时,听得他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个人,便是炎鹨。”
话音落下,莫说众人,便是白凡凡也颇为意外,带笑?的目光转向了一旁身子僵硬的炎鹨。炎鹨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成为众矢之的并未令他有任何自傲和快感?。
“颉远你说什么?!”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生怕魔王不悦,赶忙附身行?礼,“大人赎罪,我追随大人,绝无……”
她微微擡手?,止住了炎鹨欲再说的话:“为何选他?”
颉远镇定自若:“为何选他,魔王大人心中必然有答案……”
好一个将球抛还给自己,纵然是炎鹨,深受廖芥喜爱也未敢如此与?她说话,廖芥身周霎时弥散出死?一般的冷寂和肃杀,层层漾开?,将正殿中的温度一丝一丝剥离。纷纷垂首的众人中,唯有黑袍男子不动如山,迫人的威压锁住他的胸腔,即便嘴角渗出鲜血,他也执着地没?有低头服软。
白凡凡站起了身,将手?中文书轻巧地搁在?一旁:“我喜欢聪明的人,但不喜欢自恃聪明的人。”说罢,她一挥手?,男子便被一道?强压轰出了正殿,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人群,她忽而又恢复了几分笑?容,“大家这般紧张做什么,日后颉远的工作,便由炎鹨继续承担。”
“我喜欢破坏规矩的人,却也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她笑?着看向一旁花枝招展的炎鹨,“你会让我失望么?”
他怔愣地摇了摇头。
“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
长久的沉默下,一道?红衣站了出来,眼中没?有畏惧、没?有敬意,只有似水一般的柔和:“除却斗兽大会,来这之前,大家皆身怀疑惑。”
“若是因为那几名绝尘山修士,多的话便不用说了。”老生常谈的话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她转身打?算离去。
红衣女子的声调提高了几分:“大人留着他们,可?是有别的目的?”
话音落下,廖芥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红衣女子眼中的小心翼翼褪去,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见身旁人意料之中地窃窃私语,她握了握拳,转身离去。
众人不知被轰出的颉远去了何处,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下场,斗兽大会日子在?即,半点差错也容不得,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保好自己。
趋近空荡的正殿中,炎鹨拾起了一旁的文书,他小心地护好,细细思忖着连日来廖芥越蹙越紧的眉心,而后眼前一亮……
往日里瞧见大人与?那绝尘山修士走得颇近,这些?日子却鲜少见到,莫非是因为大人潜入其中的计划受阻而心烦?
他拍了拍文书上的灰,暗暗嘀咕:看来得想办法帮大人潜入其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