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年骑马在村子中巡查,到了后半夜,依然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
张铁的头七就是今晚,他还得赶回临山县城。
前半夜安然无恙,李安年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刚要转身返程,他便看到另一条村路上出现一道人影,头上裹着布巾,身上还穿着红袍子。
大晚上的在外溜达,除夕夜倒也正常。
村子中,时不时就有百姓放鞭炮,李安年起先并没有在意,何况那道人影在往一处院子走。
可他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那道人影走路太慢,就跟走猫步一样。
借助于明亮的月色,李安年转身看了一眼那道人影,旋即调转马头跟了上去,临近之时,他发现地上还有影子,那就不是鬼。
“老乡,你腿脚不利索,大晚上的一个人在村里转悠,就早点回去,免得撞鬼。”李安年好言提醒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而道人影依然在缓慢走动,“老乡?”
李安年翻身下马,顺势取下斧头别在腰上,然后朝着那人的背影快步走了过去。
城隍说话都敢不听,莫非是个聋子?
他倒没有从后背去拍人家的肩膀,免得把老乡吓一跳。
李安年施展方术,双指并拢在斧刃上一抹,斧头上顷刻间燃烧出一层旺盛的阳火,他快步追上老乡,然后堵住了去路。
老乡也不走了,头埋得很低。
李安年上下打量着老乡,发现眼前之人的衣袖中还没有手臂,“你住在哪家?”
老乡依然没有回应,侧身绕过李安年,继续向往前走去。
李安年再一次追了上去,临近之时,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一把扯下了老乡头上的布巾。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脸色陡然一惊,布巾下居然藏了一颗狼头。
与此同时,李安年顾不得有所惊讶,又迅速扯下“老乡”身上穿的那件红袍,他发现眼前站了一个狼不像狼,狐狸不像狐狸的怪物,根本不是人。
弓腰驼背,还能直立走路。
见状,李安年没有犹豫,抬起斧头劈砍了出去,却不料那怪物原地一蹦,跳出了半丈远,躲过了致命一击。
下一刻,那怪物在月夜中缓慢转身,龇牙咧嘴,露出了口中的两排獠牙。
狗一直在狂吠,马和大公鸡的情绪倒是很稳定。
李安年也看清了那怪物的真面目,毛发皆白,前腿短小如手,后腿直立走路,没有尾巴,穿衣服的怪物显然是成精了。
狈?!
在民间的传说中,狈是狐狸与狼交配生出来的一种山林野兽,灵智非同寻常,比绝大多数的人还聪明。
狈只能直立走路,几乎没有战斗力,春节期间下山,趁着鞭炮的掩护,正好去吃圈中的猪和牛。
而眼前只怪物的外貌,正如传说中的狈一模一样。
李安年迎面冲上前,手中的斧头顺势向狈劈砍而去,这一次杀伐决断,当狈躲开斧头跳跃时,他动用灵力抛出了手中的斧头。
「内功杂学点+2」
「内功杂学点+2」
……
斧头犹如飞刃一样劈砍在狈的后背上,当场传出一声哀嚎,血溅三尺,狈的毛发被染红,栽倒在了地上。
千万不要看狈可怜,“害人精”骂的就是狈,十分记仇。
狈倒地之后,很难爬起来,何况身受重伤。
李安年走上前去,拔出了斧头,又劈砍了砍下去,当场活劈了狈。
灵智高的生灵惨死,容易阴魂不散,李安年从衣袖中取出画在红布上的诛鬼符,塞进了狈的尸体中,处理好了一切,他把狈埋了。
虽然狈的灵智高,但是吃了没有作用,肉的味道还酸。
李安年去了一趟王富贵的院子,大致讲了一下狈被他杀了之后,便马不停蹄返回了临山县。
赵铁的头七在大年初一的晚上,李安年倒也不急,若是星夜兼程,他骑马抵达县城时,恐怕鸡都还没有打鸣。
李安年路过永安镇时,去了一趟周家老宅,宅院紧闭,还上了一把大锁。
他翻身下马,抬头看一眼一丈高的院墙,扭头对狗、鸡、马吩咐了一句之后,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中。
练气九段的修真者,除了借助御兽,无法凌空飞行。
李安年在周家祖宅院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姑获鸟没有在永平镇。
返回院门口,李安年翻身上马离开了永安镇,当从王富贵那里得知姑获鸟周秀芳是县令的妻子后,他已经给贡然判了死刑。
李安年并不会主动去找贡然,当他主动找贡然之时,那就是去取命。
李安年想给贡然一个机会,主动来他这个城隍这投案自首。
当然,机会并不是饶这个县令一条命,而是让这个县令死个痛快。
这个可是大功一件,李安年破了三生石,功劳已经远超土地公了,他再斩了姑获鸟,官升一级不在话下。
其实对李安年而言,当不当大官无所谓,他看中的是朝廷给的功法,神官的品衔越高,朝廷给的功法也就越厉害。
《诛鬼符》太低端了,还没有阳火厉害方便。
《静心练气功》亦是如此,李安年吐纳灵气半天,境界“0.001%”都不涨,名副其实的最低级练气功法。
唯一的好东西就是城隍令,这宝贝说白了也就是一块木头,对付鬼和僵尸倒是一件利器,可是拿来对付活人,还没有劈柴的斧头管用。
李安年去打鼓村之前无法确定县令是否跟山狼帮之间存在暗中勾结,但是他从打鼓村返回之后,已经可以确定县令跟山狼帮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毕竟,临山县有姑获鸟,养了一堆能人异士的山狼帮会不知道?
这其中的把戏不会太少,反而很多,令人细思极恐。
若是上报礼部天监司,断然会震惊朝野。
截至目前,临山县的修真者一个都还没现身,李安年不得不谨慎,小心使得万年船,他不能一棒子打死,板子打下去得注意分寸,免得打疼了山狼帮这个“马蜂窝”。
所以,李安年不会上报朝廷,功劳他要自己全拿,顶不住的时候,最多让夜游神来帮忙。
杜仲收了他一罐鲛人尸油,那玩意儿价值连城,夜游神总得讲一下人情世故。
毕竟,若是上报了朝廷,司天监来一帮道行高深的大能来临山县,那就没李安年什么事了,顶多给他发一个奖状,朝廷还会质疑他这个城隍降妖除魔的能力。
李安年一边骑马一边思索,下个板子他就要打在阴十三身上,缝尸人御尸的道行再高,那也不是修真者,死个把个,山狼帮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不难看出,临山县的明争暗斗发生到现在,李安年与山狼帮都处在互相试探对方的阶段。
所以,山狼帮的动作也不敢太大了,万一把城隍惹急了,后果也承受不住。
李安年并不笨,说白了,山狼帮让黄昌来救赵铁,也就是想给他这个城隍一点甜头,让他适可而止。
方术士近身挑战城隍的威信,那就跟送死没有区别。
紧接着,山狼帮又派出缝尸人,其实也是一种施压。
而目的就是让李安年这个城隍知道,我山狼帮不仅有方术士,还有缝尸人,你这个城隍若再搞下去,那就得掂量一下后果。
所以说,阴十三的实力比黄昌强。
李安年断然不会适可而止,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一身修为。
阴十三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贡然是一介凡人,现在李安年却不敢去动,城隍杀一个县令容易,他得为县中的百姓考虑。
毕竟干业绩优秀的城隍,那是不会波及到无辜百姓。
李安年长舒了一口气,想了这么多,他已经推断出贡然是临山县这趟浑水的核心人物,而链接山狼帮的桥梁就是姑获鸟。
“若贡然真是个情种的话,那他就是被周秀芳拖入了万丈深渊。”
“若事情另有隐情,周秀芳就是受害者。”
别的不好武断,李安年坚信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周秀芳怀上了又掉,怀上了又掉,怀上了又掉,怀上了又掉,怀上了又掉……怀孕九个月又掉,这不是把孕妇往姑获鸟上逼吗?
李安年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抚摸着下颚思考,王富贵说的还有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多想,那句话现在还历历在目:
高堂没拜,洞房没入,丈夫没有,公婆也没有,怀孕了算怎么回事?
那就是野种。
这句“野种”可不是骂人的话,按照民间的说法,没有婆家、娘家、天地的庇护,未出阁的女子怀孕了,肚子里的娃儿是孤魂野鬼投胎。
李安年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他索性停止思索,但是他必须把真相拔出来。
「騊駼道行+8」
「騊駼道行+8」
「騊駼道行+8」
……
李安年骑马走到城门口,两旁的守城兵连忙单膝跪地,“城隍爷。”
李安年“嗯”了一声,骑马走进了临山县城。
县城无人不知,若是看到一只大黄狗的背上还站着一只大公鸡,那肯定是城隍出现了。
除夕夜,他在城中走了一圈,看有无邪祟出没,恰巧撞见了打更人。
“城隍爷。”打更人手持棒槌与锣鼓。
李安年问道:“你打更期间,有没有看到邪祟出没?”
“这个……还真有。”打更人面露轻松之色,笑道:“久走夜路,总会碰到鬼嘛。再说了,我早上没有洗脸。”
李安年眼中闪过一抹疑虑,本来他还想问一下姑获鸟的事情,但是转眼一想还是算了,打更人的脸色如此轻松,多半另有身份。
打更人恭送道:“城隍爷,您慢走。”
李安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跑到城隍衙门来打更,打更人多半是山狼帮的人。
毕竟,自从他住进城隍衙门,周围的地皮都涨价了。
……
五更天,李安年还在煮饭,李大胆就来城隍衙门当差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堆礼物来拜年。
李大胆笑道:“城隍爷,你去忙,我来煮饭。”
“不用了。”李安年坐在灶面前把玩着火剪,吩咐道:“你还是找捞尸人,若是找不到那个看到水大棒笑的捞尸人,就去找其它的捞尸人。”
“清浪底流经我们临山县这一段流域也不安生,找个捞尸人了解一下情况。”
“好,我这就去。”李大胆匆忙转身离去。
很快,李安年就把饭煮好了,又喂鸡、喂狗、喂马,李大胆办事挺靠谱,每天离开城隍衙门之前,柴火与草都买好了。
中午的时候,李大胆就带着一个青年男子回到了城隍衙门,长得是又黑又瘦,“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找城隍爷。”
很快,李大胆就带着李安年就从后院走来出来,“这个就是看到水大棒笑的捞尸人,名字叫阿水,我今天找到了。”
捞尸人都没有正经的名字,一般名字中都有一个“水”字。
“城隍爷。”阿水没有跪拜,毕竟李大胆路上就跟他说了,城隍爷不喜欢有人对自己下跪。
居然是看到水大棒笑的那个捞尸人……李安年开门见山,“你想不想跟我干?”
“啊?”阿水怔了一下,扭头看向一旁的李大胆,“城隍爷什么意思?”
李大胆使劲拍了一下捞尸人的后背,激动道:“你以后吃上官粮了,还不快下跪感谢城隍爷看得起你?!”
“真的?!”阿水脸色一喜,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喜极而泣道:“感谢城隍爷赏给草民一碗饭吃。”
李安年需要有人去跑腿,狗、鸡、马只能降妖除魔,主动找邪祟,还是不行,所以他在找不到能人异士的情况下,只能找些以捞偏门为生的人收入麾下。
“起来吧。”李安年见阿水起身,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问道:“你跟谁学来的捞尸手艺?”
阿水笑道:“回城隍爷,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李安年追问。
阿水笑道:“也是捞尸人。”
李安年怔了一下,阿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阿水笑道:“水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