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没有回头,再次踏上那条绿意荡漾的小路,感受到身后从未移开的目光。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kanshudi.com

后来,雨村的灯会在村长的大力支持下办了起来。

喜来眠在那里有一个摊位,卖自酿的酒和会员卡。灯会要求所有人穿古装,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没准备,提前向相熟的客人借了几套。

吴邪他们几个借到四身捕快的衣服,说实话,穿上有点滑稽。尤其是胖子,衣服紧得肚子上的肉都晃不起来了。云彩倒是和那些姑娘借到一套桃色的齐胸汉服,穿上后灵气又漂亮,胖子看直了眼,一直举着相机给她拍照,拍到云彩都不好意思了。

至于我,本来没打算参与,只是没想到不知他们谁去和村长报了名,竟说我要去灯会上表演节目。我至今没问出是谁干的好事。

村长已经安排了,我懒得再去辩解,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后就没再推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跳那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舞。

如今我已知道,那支舞名为《六幺》。这还是吴邪在研究那些浩如烟海的张家典籍时,偶然看到那句“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才让我知道我娘留下的这支舞的来历。

我娘为什么会学会这支本该尘封于典籍的古舞曲,已不得而知。我也从未想过要追查。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能漫长到怎样地步,所以故人能够留下些值得深思的秘密,是件好事。总要用些东西延缓遗忘。

我当天穿着一件红舞衣,站上临时搭起的小舞台。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起舞时却与在广西时一样,为我伴奏的依旧是黑瞎子,第一个带头叫好的,依旧是那几人。

我承认当天我跳得并不算认真。因为曲子演奏到一半的时候,我有些走神了。

我突然在想,记忆于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在跳这支舞时看到我娘残留在脑海中的身影。以后黎簇看到那把苗刀时,应该也会想起我。而如果黑瞎子的眼疾以后恶化,我相信即便他忘记我的样子,他也可以在黑暗中靠我的气味,感知到我是存在的。

太闲适的日子给了我浮想联翩的底气。

我的人生比常人长很多,且多出了几千年的记忆。所以我反而不再清楚到底是记忆都需要一个载体,还是所谓的载体,就是记忆本身。

我想过如果我能清除所有记忆,我是否能够就此放过自己。但很明显,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我只会如张起灵一样,陷入另一种折磨。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雨村这样的日子无法就此延续到尽头。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其实从未停下。那这一段人生,又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什么?

我无法像想起一个人一样,找到一件事物去概括在雨村的生活。

我随着乐声不停舞动,旋转,看着眼前一盏盏花灯在瞳孔上留下短暂且延长的光影,人影攒动,恍然间每人都成了流星。

我几乎是靠着肢体的记忆在跳,直到小提琴的最后一个颤音结束,慢慢淡出,又像在灯火阑珊中无限地延伸,穿过花灯透过瀑布,到山的尽头。

黑瞎子放下小提琴,又抬头看着我笑。我隐约在他墨镜的反光里看到了那抹属于我的纯红。

只那一瞬间,我的思考随着最后一个动作停滞,没有必要再想下去。

我像是找到了答案。

如果一定要以一个载体记住这段时光,那这个载体就是我。已在雨村连绵的雨雾里尽力地变化,或者说向曾经的三月走去的我。

一曲毕,我收回所有思绪,微笑着向台下欠了欠身,听鼓掌和喝彩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却没想到,在低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一个隐于人群的熟悉身影,正垫着脚使劲朝我挥手。

第145章 鬼蛊 (一百四十五)承负

其实他只是个名副其实的过客。我见了太多人,杀了太多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会记得他。

相较雨村的生活,从前的日子太过恍若隔世。我在看到他时,竟觉得像这场我身处的大戏唱串了词。

哪怕在一众穿着古装的游客中,他还是显得突兀,依旧是那身洗到发白的旧道袍,子午簪稀稀疏疏盘着几缕花白长发,胡子脏到黏连在一块。他挥手挥得气喘吁吁,看到我终于注意到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道长竟然从洛阳一路跑到龙岩。实在辛苦。”

吴邪他们忙着卖卡,他又一直喊饿,我下台后独自把这当年在栾川遇到的老道带回喜来眠,炒了几个素菜给他,坐在对面看他狼吞虎咽时,微笑着说。

我其实就是一个恶人。以我的习惯,一般不会理会无关的人,可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素昧平生的老道施加善意。

不过人这种动物,确实容易这样。并非所有英雄都一直路见不平,大部分只是某人在某一刻将突然涌出的善良,放在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地方。

“唔,”他拿起筷子在空中挥了挥,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才接道,“那可不,一路风吹日晒的,而且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扔大金镯子给我。我能怎么办?谁叫你这小老太太没攒够。”

“什么?”我疑惑地问,没明白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且有些警戒起来。

他能叫出句“小老太太”,显然看出我的年纪和这幅皮囊不符。我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真是靠算卦。

“哎呀,听不懂就别问了。”他依旧看上去疯疯癫癫,像挥指挥棒似的挥舞那两支筷子,在半空写着什么,掉下来几粒饭,“承负,承负总知道吧?后来我算了半天,你的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