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这几晚都睡得很轻,听到开门声就披上外衣走出去,站定在屋檐下,对上他融在黑暗里的眼睛。本文免费搜索: 打开它 dakaita.com

“我见过吴三省了。”张起灵走向我,没有半句多余的问候,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就边放下东西边说。

我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轻吸了一口气,突然发觉夜里这么冷,像是他把山上的所有寒气带到了周遭。

我拢了拢外衣,忍住再次开始作祟的头疼,低声接道:“先说重点吧。”

“吴邪快死了。”他答。

第147章 鬼蛊 (一百四十七)眼疾

黑瞎子没一会儿也走出卧室,顺便拿来件更厚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们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我在他们之间,寒意被身侧人的体温稍稍盖住,不再冷得彻骨。

张起灵说了更多行动的细节,但对于吴家人的这又一场局,只是简要概括,没提及最深的东西。想是吴三省要他保密。

我一直不做声地听完他的讲述,然后向黑瞎子摊开手掌。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摇了摇头,翻翻外套口袋,递给我打火机和烟盒。

我没想到,在我点着一支后,张起灵也从我手里的烟盒中抽出根烟,然后接过打火机点着抽起来,火光在他奇长二指间明灭不定,像这对发丘指在夜里摘下了星星。

从小到大,我见他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禁用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他。

他的神色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把目光从远山收回,呼出一口烟后侧头与我对视,白烟飘动,短暂拢住他深潭一样的眼睛。

他声音依旧平淡,说:“如果你想阻止,就不用说下去了。”

我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被头疼消磨理智,才摇摇头,说:“换成几年前的我确实会不惜代价拦下你们。他吴二白再深不可测,我也有办法阻止我的家人为了旁人去涉险。但现在,不会了。”

我停下来吸了口烟,他们都看着我。

“我杀过吴邪一次。”我继续道,“如果说谁最没资格拦你们,那就是我。”

黑瞎子打开一罐啤酒,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是计划。”

“计划,”我低声重复一遍,看向他黑深的镜片,“计划又怎样。你看到他脖子上的疤了,如果换成你,你当时下得去那样的死手吗?“

黑瞎子半晌没回话,接着又笑起来,仰头喝了口酒,吞咽声被寂静衬得格外明显。

我掐灭烟头,回身拿起啤酒递给张起灵,自己也打开一罐,看白沫从易拉罐口争相涌出,却没凑上去喝,任它洒落到手背。

半晌,我笑了笑,指向黑瞎子,又用玩笑的语气,说:“当年你绑了我。”

我又指向张起灵,“你呢,骗了我。一针扎下去就把我丢在旅馆。在那之后,我就算明白些了。”

手背上的潮湿终于让我想起那罐酒,停下来一次性灌下四五口,让冰凉的酒液一路烧灼我本就不好的肠胃,又继续说:

“我对你们依赖得过了头,心理上。也就是说如果哪天你们消失了,那我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存在下去的必要。我其实是把自己活成了你们的附属。这不应该,我知道。所以我总要尝试摆脱,不单是为了我自己。”

他们都不说话,我喝干最后一口酒,又拿起下一罐,分别与张起灵和黑瞎子碰了碰杯,说:“我们一起去,但别再把我安排到没危险的地方。那不是保护,真的。”

下一句话于我而言有些沉。我必须承认,说出这话不是完全的真情实感,而是只为了让他们宽心去做他们认为该做的。

好像就此昭示我杨淳,或是三月,不再单为谁而活。

我顿了顿,才和着拉开拉环的声音,说:“我现在不止有你们,我有我的人生。吴邪也是我的朋友,我一样想救他。”

当时说完我就在想,那事实呢。如果他们都出事了,我又能谈什么人生。

我们在冷风和露水中坐了整晚,大部分时候沉默,直到太阳东升朝霞漫天,满地空罐和烟头染上一层水红。

————

之后的事,我不会记录在这里。我写这些只是希望能看到自己有一些向好的转变,而如果记录下与雷城相关的那些事,就违背了我的初衷。

尤其是吴二白的人带回黑瞎子和张起灵死讯的那段时间。

我发现将苗刀送给黎簇,并没什么用。该开的杀戒还是开了。其实不写下来我也能一直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我想身边人、吴家人、道上的新一辈,也同样无法忘记。

就当我在自欺欺人罢。

那段时间里我唯一要叙述的,是关于黑瞎子的眼睛。

现在我可以用很平静的口吻写下,但其实一直以来,我比他更担心他的眼疾。因为他早已看淡这些,失明或生命结束,于他而言都不是什么了。

而我不可能与他一样,接受他的离开。

我多年来一直在观察他身上的东西。它大部分时候是安静的,可在黑瞎子离失明已很近的那段时间,我眼见它在一天天地变“浓”。我无法用任何词句描述独属我的那种感知,所以只能用这样不恰当的字眼。

从小时候起我就用尽各种办法,想对付他身上的东西。先前我以为我的阴血用桃木熬制法处理过后,对它是有一定作用的,但后来用了些血尝试,却只是激起了它更强烈的反抗,反而短暂地恶化了他的眼疾。

我与蛊共生,百阴之首并非虚名。如果我的血都无法对那东西起效,那它必定已超出所谓脏东西的范畴。不论我试多少办法,除了能让它苏醒过来更厉害地伤害黑瞎子之外,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