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宿绮云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素来话少,漠不关心,也还好来的人是她,否则三言两语,或许便要戳穿她凝三小姐的身份。
她的确与宿绮云是旧相识。
宿绮云在神都大名鼎鼎,也不是她方才恭维,而是确有其事。
平妖监人才济济,广纳天下捉妖师,开出的俸禄待遇虽然不低,但却并不能入世家子的眼。因而在外平妖戡乱时,若是路遇其他捉妖师,向来分为好几种流派。
一是平妖监,二是没入平妖监的散修,俗称外乡人,三是各个寺院道观抑或书院弟子,四则是入世的那些世家子。
宿绮云本应属于第四种。
宿家是高昌白氏的旁支,高昌白氏擅药,也擅蛊,然而蛊之一道,多少被人诟病为邪门歪道,便是因为蛊与毒息息相关,譬如此前凝辛夷在谢郑总管的眼眶中见到的邪物傀尸虫便是蛊师会随身携带,用来喂养蛊虫的饲料。
越是强大的蛊虫,所需要的饲物,越是妖异阴邪,还极易将蛊师本身反噬。
可越是危险的存在,越是能带来巨大的力量。
因而高昌白氏并未因为蛊之一道的邪异和世人的非议而停手,反而愈发深研此道,甚至不惜以身入蛊。
而宿家作为高昌白氏最重要的一只旁支,自然也继承了高昌白氏的衣钵。
宿绮云便是宿家旁支中,这一辈最为出彩的存在,甚至连高昌白氏主家都被她的天赋惊动,说只要她愿意,可以给她赐姓为白,连同她这一支的族人都迁入高昌祖宅,上族谱。
她的族人欣喜若狂,以为就此便可一步登天,从此一步步入主白氏,登上世家的殿堂。
然而宿绮云却拒绝了。
她不仅拒绝了,还直接脱出了宿家,只身一人从高昌入神都,一路连平十余个妖瘴,抢了许多捉妖师的生意,甚至连平妖监的任务都搅到了自己身上,惹了不少平妖监的捉妖师前辈震怒。
结果转眼,便见宿绮云迈入了神都玄天塔下平妖监的大门,将这一路的硕果捉妖袋扔在了桌子上,埋头在那儿填入监表。
满脸怒意还晚了一步才归来的平妖监前辈们:?
总之,宿绮云就这样一战成名。不仅在平妖监内部大名鼎鼎,在世家贵女中也被津津乐道了许久。
凝辛夷还记得,凝玉娆在听说了宿绮云的事迹时,在湖心亭沉默了许久,然后嫣然一笑,将掌心的那一只红花掷入了水里,说:“我不如她太多。”
她不懂自己阿姐哪里不如宿绮云,所以专门出了趟门,去找宿绮云,想要看看这人到底何方神圣。
……
“认识?”谢晏兮的声音打断了凝辛夷的回忆,她抬眼,便对上了对方落来的目光。
“在神都时见过几次。”凝辛夷含糊道:“不太熟,但也算是认识。”
谢晏兮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方向,用眼神询问凝辛夷是否要跟进去。
自然是要去的。
两人重新回到了主屋。
放了这么半天,幸好初雪落下,气温转冷,门窗又开了一夜,才没有什么味道。
宿绮云出身蛊师,自然对蛊的痕迹格外敏感,一进门,在看到谢郑总管尸体的同时,目光就已经锁在了他的眼眶处。
程祈年这才低声对谢晏兮说了句:“又见面了。”
故人相逢,却并没有什么重逢之喜。
毕竟上一次告别,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经历。
谢晏兮扯了扯唇角:“我倒是没想到,这一次来的,还是程监使大人。不过素闻平妖监都是二人出行,怎么此次还多了一位宿监使。”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玄衣先转过了脸,程祈年也有些挂不住脸地摸了摸鼻子。
他们不答话,俯身查看谢郑总管尸体的宿绮云替他们道:“自然是因为他们上一次从白沙堤归来却无所获,连捉妖袋都一起丢了。”
她一边说,一边带上了一副金丝手套,竟是就这样抬手直接探入了谢郑总管空空如也的那一只眼眶里:“这也就算了,还有人连同腰牌也一起丢了。”
凝辛夷:“……”
谢晏兮眉梢一跳,目光稍显古怪,眼尾扫过谢玄衣。
显然想到了凝辛夷方才在白主薄面前晃过的腰牌。只是那会儿他压根没多想,和白主薄一样,觉得凝家小姐手里有块腰牌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就算她手里有免死金牌,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宿绮云这么说,他自然多了一分明悟。
“按照平妖监的鉴律,他们俩的这个情况,下一次出任务,便需要再请一位官职稍高之人随行,亦或者说,带队。”宿绮云的手指抠在眼眶里,面无表情道:“正好我闲。”
程祈年:“……”
谢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