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你是想要现在趁夜色正浓,说去就去?”
凝辛夷蠢蠢欲动:“虽说辛苦了些,但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眼看她已经要去换夜行衣,谢晏兮飞快将她按住:“夫人是否忘了,你我婚后,本就要去一趟白沙堤。”
凝辛夷顿住:“啊?”
见她是真的茫然,谢晏兮心底失笑,心道这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完全不知情。看来她对这桩婚事的确是完全不上心,连这点最基础的流程都不知晓。
他心底泛起了一点笑意,却又飞快被波涛更汹涌的苦涩扑灭。
谢晏兮道:“大婚后,本就要去祭祖。而祭祖的日子,也的确定在明日。”
他看了眼时辰,改口:“今日。”
“近来琐事繁多,又乍逢谢郑总管一事,夫人一时没想起来,也很正常。”谢晏兮继续道:“所以我才建议你休息半夜,毕竟祭祖步骤繁琐,虽然我已经删去了很多过场,却也到底要一路叩拜上山。”
凝辛夷:“……”
这事儿算不上陌生。
祭祖这种事情,对任何一个世家来说都是大事。她虽然常年在书院,每次祭祖却也不能缺席。凝家的祭祖自然也盛大又繁琐,且不论小辈们各个被折磨得面无血色,有些年岁大些的长辈常常在祭祖之后,会大病一场。
大家有苦都憋在心里,面上是半个字都不敢抱怨。
所以一听到明日要祭祖,凝辛夷已经条件反射地起身,向着床走去:“那是得歇歇。”
走了一半,凝辛夷又顿住,倏而想到了什么:“你的伤……如何了?”
谢晏兮看着她的背影。
灯火投落出阴影,阴影落在另一个方向,也与他并不相交。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会半真半假说自己会重新戳开伤口,只为她来多看自己一眼。
但此刻,她真的开口关心,他却竟然有了一瞬胆怯。
可他已经舍弃了善渊这个身份。
从现在起,他就只是谢家按剑归来的大公子,谢晏兮。
所以谢晏兮很快就重新笑了起来,面上带着些惯有的散漫:“还没好彻底。”
凝辛夷侧头看他。
谢晏兮笑着道:“你之前不是问过我,谢家破亡的这三年,我都去哪里了吗?此前没说,是觉得没有必要。”
凝辛夷不料他竟然主动提及,慢慢睁大眼。
“我体质的确特殊,无论受了什么伤,只要见血,就极难痊愈。”他边说,边向上撩开自己的衣袖。
广袖下的长臂线条流畅漂亮,常年握剑的肌肉极是有力,然而烛火之下,肌肤之上,隐约有纵横错综的新旧伤痕。
那些伤痕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凝辛夷看到的不过这么一隅,却也几乎可以想象他的身体上究竟还有多少伤。
难怪上次为他的肩头包扎时,他多少有些介意再拉低一些衣服,原来是遮伤。
昔日的贵公子却落得如此一身疤痕,心中介怀,实在再正常不过。
“这三年,我一直在三清观后山疗伤。”谢晏兮的声音泠泠响起:“三年前,我一开始便受了极重的伤,醒来时,距离谢家灭门……已经过去了月余。”
他眼底闪烁着某种孤注一掷般的沉光,继续道:“所以,我找谢郑总管,是想问他,是否知道谢家灭门的内情。”
第 60 章
扶风郡的雪一旦下起来, 就容易绵延不绝。然而到底这一场是初雪,地尚且温热,马车备好时, 地上的积雪已经消了大半。
祭祖出行, 到底比平时要更浩浩荡荡一些。饶是如今谢府败落,但只要还有一位后人尚存, 这事儿便马虎不得。
谢郑总管虽然不在了,但有慎伯和程伯二人, 一切便绝无可能出任何差错。
按照扶风郡的风俗, 祭祖要穿白色,凝辛夷和谢晏兮二人都换了厚重繁复的白衣, 临行之前,谢晏兮还特意停了脚步。
“三位监使大人不如也一起去看看。”谢晏兮道:“左右不过一两天时间,也正好看看上一次平妖后,白沙堤是否有疏漏。”
程祈年听到“白沙堤”三个字, 眼瞳已经微缩, 他想要说什么, 却听到身边鲜少开口的玄衣已经说了一个“好”字。
宿绮云甚至已经踩在了马车上, 俯身掀开了车帘。
两个同僚一个口头答应,一个用行动答应, 程祈年哪里还有什么推辞的余地, 加上他其实也不过想要说两句场面话,的确也想再去看看, 于是干脆闭了嘴, 翻身上马。
上一次去往白沙堤时, 凝辛夷用了神行符,如今车队也算浩荡, 压过扶风郡城的宽路再上官道,只求稳,不求快。
谢晏兮没有骑马,他坐在凝辛夷对面,看她垂眸翻着一本厚厚的账目,像是周遭的一切都无法将她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