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自不必再策马,只坐马车中, 兄妹二人再无交流, 不过高嬛不再挑衅招惹高檀。
她只问顾淼:“湖阳会有人追来么?”
难说。
大概率不会。
高宴既然敢把高嬛藏在谷稻园,自然有隐瞒的办法,就是高恭真晓得高嬛跑了,也不一定兴师动众来追。
高橫将死, 柳怀季虽然被凌迟, 可高恭与高宴, 刘蝉与居棠,父父子子, 妻妻妾妾,俱闹得不可开交。
高恭顾不上高嬛,至少眼下顾不上。
不过高嬛那天说,要给她娘报仇, 还不晓得她要如何报。
长留邺城,肯定是报不了仇的。
顾淼想罢,便道:“眼下倒不用担心, 等到了邺城,你歇息几日, 再好好想一想你往后的去处。”
高嬛听罢, 扬声道:“怎么, 你也想赶我走?”
顾淼一愣:“也?”
高嬛趴在车窗上,一手撩起车帘, 目光朝前面策马的高檀背影一瞄,做出了板着脸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淼一笑,将车帘放了下来:“你先睡一会儿罢,今晚就能到凉危了。”
因为要等高嬛,他们落后了一些,顾闯和齐良如今已在凉危城中了。
天朗气清,凉危的寒冬仿佛业已过去。
洁白的明月高挂天上,群星耀目。
一行人进城门时,高嬛撩开布帘往外看,不由感叹道:“这里的星星真亮,在湖阳时,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多的星星。”
顾淼笑了笑。
心境变了,眼中之景自然也变了。
入城过后,顾闯见到高嬛,上上下下好生地打量了她一阵。
他晓得高嬛识破了顾淼的女儿身,因此才勉强同意将高嬛弄出湖阳,弄来凉危。
他冲顾淼和高嬛,摆了摆手:“高姑娘先回去好生歇息,既来了此处,万不会怠慢了你。”
高嬛见他还未除甲,肩甲银光冷然,诚惶诚恐道:“多谢将军。”
高嬛先出了房门,顾闯又把顾淼叫住:“对了,险些忘了,你从突兰救回来那人,叫什么来着……”
“赵若虚。”顾淼提醒说。
“对,赵若虚,他眼睛治好了,你还要留着他么?”
顾淼颔首,道:“赵若虚是个能人,往后可为所用。”
顾闯晓得他的来历,思索须臾,点了点头。
顾淼抱拳告了退,转身欲走,只听顾闯又问:“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想要什么贺礼?”
顾淼一怔,奔波了多时,她把生辰都忘了。
她笑了一声:“倒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若是阿爹手头上还有好弓,倒可以给我一柄。”
顾闯笑了一声:“知道了,你回去歇息罢。”
自顾闯书房出来,顾淼转了方向,打算先去看一看眼盲好了的赵若虚。
赵若虚显然也还没睡。
他房里的灯还亮着,人影轮廓映在纸窗上。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的头颅微微一转,他仿佛是在等人。
顾淼敲了敲门,听脚步声停在门后:“是何人?”
“顾远。”
房门立刻被他拉开。
赵若虚身着营中黑袍,发间还竖着白玉冠,衣着齐整。
他拱手道:“见过顾兄,某一直在等顾兄回来。”
他在等她?
顾淼压低声问:“你晓得我今夜回城?”
赵若虚笑道:“昨日将军便从湖阳回来了,大军已返,我便猜测,顾兄也该回来了。”
她的年岁比赵若虚小,这一声“顾兄”是在抬举她。
不过,听上去,比高檀口中的“远弟”确实要让人舒心不少。
赵若虚侧身,迎顾淼入内。
房中陈设简单。
长案上还摊着卷轴,像是舆图。
顾淼回身,定睛又看了他一眼。
赵若虚的一双眼明亮有神,脸色似乎也比她离开邺城时好多了。
他生得秀气,白白净净,一副白面温柔书生的模样。此刻,大病初愈,人看上去依旧有些瘦削。
顾淼正欲问话,忽然看见赵若虚撩袍跪地,躬身长拜道:“多谢顾公子救命之恩,又令大夫治好了某的一双眼睛,如此大恩,某往后必将结草衔环以报。”
顾淼惊讶得退了一步,垂眉看他发上的白玉冠,和交叠而拜的一双手,沉默了片刻。
她和赵若虚可算不上什么知己好友。
说什么,结草衔环以报,上辈子,他想废后,赵若虚想废了她。
他是丞相,怂恿群臣废后,说顾氏是结党营私,有犯上作乱之心。
顾闯,彼时是镇国大将军,已是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大将军。
赵若虚说他犹不知足,分毫不加收敛。
顾氏无德,难当其任。皇后之位,亦须让贤。而顾闯称赵若虚为佞臣,二人势同水火。
屋中鸦雀无声,赵若虚等了许久,缓缓抬起头来。
顾远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身上还穿了软甲,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