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霍然起身而去。
高宴唇边笑意淡了,高嬛艰难地咽下了酒液,干笑一声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上不得台面,大哥哥莫要再理他了。”高檀走得远了,也不晓得听没听到。
因是年关,院子里挂满了灯。
非是湖阳那般精心雕琢的宫灯,而是寻常市集中能买到的彩灯,各形各状,五颜六色。
高檀无心观灯,打算回到居所,唐县发现铁石,教中大有不甘之人,须得找寻时机,好生规谏。
顺教众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当然可用,可原先的“劝善”,已无大用,如今是要“戒恶”。
转过廊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高檀立时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是顾远与齐良并肩而行。灯下光华流转,他们行在明处,而他置身暗处。
顾远并没有察觉到他。
顾远今日难得地穿了一身红衣,莲红襕衫,夜来风疾,领口处嵌了一圈雪绒。身影挺拔,亭亭玉立。
脸上神情却分外柔和,眉如鸦羽,嘴角含笑,似乎正低声与身侧的齐良说着什么,而齐良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高檀脚下一动,自昏昏暗影走进了斑斓光里。
“远弟。”
高檀乍起的声音吓了顾淼一跳。
她抬头一看,只见高檀不知什么时候,竟从廊庑另一侧走了过来。
大过年的,他依旧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袍子,只是如今断发长了,他的发顶竖了黑冠。
难怪刚才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顾淼敛了笑意,压低声,抱拳道:“高公子。”自唐县折返后,她还没怎么见过高檀。一来没空,二来她也不想与他过多牵连。
旁人都是唯恐有人挟恩图报,高檀搞不好却是非要报恩,她在盘山,说来也是又救了他一回,实在令人头疼。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右肩,黑衣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但料想他已经大好了,那铁箭本就入肉不深,孰料,当日他竟还吐了血。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处,高檀面色稍霁,笑着抱拳道:“愿远弟来年诸事顺意。”
顾淼客气回道:“同乐同乐。”
身侧的齐良却发出一声轻笑。
难道她说错了?
顾淼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耳边却听高檀又说:“远弟与齐大人此际是要出门么?”
“是要出门,初到顺安,我与小远欲往关河观灯,今日除夕,定是十分热闹。”齐良答道。
顾淼一噎,她本来是想随意敷衍两句,没想到齐大人竟抢先答了。
小远。
高檀一笑:“我亦听闻关河灯景灿若繁星,不知可否有幸同往?”
果然。
顾淼胸中大叹一口气。
她真的深深地怀疑,眼前的高檀与从前的高檀真是两个人。
齐良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淼,低声一笑:“高公子如能同往,自是大幸。”
第40章 柔骨
三人之行, 委实难受。
还未走到城门下,顾淼便已想掉头而去。
除夕夜,顺安城中摩肩接踵, 顾淼身侧一左一右是齐良与高檀。
周遭人潮更是汹涌,三人并肩而行, 风度翩翩, 时时有目光窥来。
高檀从来话就不多,而齐大人也不是聒噪之人。自出了府门,三人成形,一路沉默。
顾淼被夹在中间, 十分之难受, 万分之后悔。
早知道就不凑什么热闹, 答应随齐大人出来观灯。
她的本意是想同他说一说顺教的事情,听他有何想法。
眼下高檀也在, 正事自然是说不成了。
想走不能走。
顾淼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路旁挂着的一排红灯笼。
每只灯笼下皆飘荡着一支白签,签上写着黑字。
她正憋得难受,索性负手, 快走了两步,自两人中间解脱出来,说:“前面瞧着有些有趣。”说话间, 人面朝前行了数步,走到灯笼前, 挣脱了二人的“左右夹击”。
灯下纸签迎风招展, 黑字写着:灯闪闪人儿不见, 闷悠悠少个知心。
猜字谜。
顾淼暗自读罢,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人声:“你猜的出么?”是高檀。
他立在她的身后, 离她不过半臂远,顾淼不自在地又退了半步,肩膀倏地撞到了灯笼。
那一盏灯笼猛烈地前后摇晃了起来。
她撇撇嘴说:“这个字又不难猜。”
年年宫宴,她看过的字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我倒是猜不出来。”高檀却说。
这个“门”字,如此简单,顾淼不信高檀猜不出来。
她自不接话,只扭头一看,先前落后两步的齐良,此际也走到了灯下,看谜签。
夜空之中忽然发出砰一声巨响,赤色的礼花在半空爆响。
人群发出惊诧的,喜悦的呼声。
顾淼随之看去,城楼之上,有士兵燃放礼花。
顾淼听见周遭的人群欢呼着:“哇,快走快走,马上就要到关河放灯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