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良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伤,笃定道:“那杯茶。”
“殿下确定?”赵世奇道,“听公主所言,那两个宫女都碰过那盏茶。”
“确定。”嵬名良用竹管喝了半杯水润嗓,“喂我喝茶的宫女手上有伤,还缠着纱布,即便茶盏上有毒也不惧。另一名宫女会武,我怀疑她是顺光帝的人,极可能是暗卫出身,也是在茶盏上凃毒之人。”
“习武之人的气息确实与常人不同,殿下武艺高强,想分辨不难。”赵世奇看向他,“可殿下如何肯定她便是下毒之人?”
“当时另一个宫女去端茶时,那会武的宫女阻拦了一下。”嵬名良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她是知情者,手上没做防护,应是不怕茶盏上的毒,我觉得她是下毒者的可能很大。”
赵世奇道:“或许那宫女提前用了解药。”
“确有这个可能。”嵬名良点头。
他没对赵世奇坦言,直觉告诉他下毒的就是那个会武的宫女。
当时他喝茶的时候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只以为是楚流徵要故意失手泼他茶水,只防备着楚流徵的动作,没想到是茶盏上有毒。
他觉得,楚流徵应该也是知情者。
若非她失手摔落茶盏还有之后所谓茶水溅到脸颊、脖子上的戏弄,他根本不会用捧过茶盏的手去触碰那些地方,也不会中毒这么深。
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想到此,他气得眼瞳微深,眼底浮动着杀意,又在赵世奇的一声咳嗽后,极快地压了下去。
赵世奇道:“殿下,切莫因小情而乱了大局。”
嵬名良压抑着怒意:“谢先生提点。”
赵世奇接过他手里的空茶杯,问:“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照计划行事。”嵬名良道,“顺光帝很满意我送的画,且信了我和尹泰宇的说辞,想必再多进宫商谈几次他就会松口答应,届时盟约一签,由不得他反悔。”
赵世奇却没有这般乐观,“殿下是否忘了失心丹一事?”
嵬名良一僵,对楚流徵下失心丹确实是他心急了。
他原想着,查不明白就毁了,看顺光帝怎么用一个疯子。没想到会被发现,还揪出了不少安插在大盛皇宫里的细作,当真失策。
赵世奇盯着他:“殿下以为,有失心丹在前,顺光帝一点都不会对你生疑?”
“我西夏往他大盛皇宫安插细作,他大盛何尝没有?不过心照不宣之事,能不能查出来各凭本事。”嵬名良觉得影响不大,“顺光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不管暗潮如何汹涌,有利可图之时,仇敌也能化为盟友。”
“顺光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那殿下呢?”赵世奇目含审视,“殿下可否告诉老夫,为何要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这般上心?”
嵬名良垂眸思量片刻,低低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她会坏事。”
“哦?”赵世奇愿闻其详。
嵬名良却说不出具体的理由来,他只能道:“先生信我,在签订盟约之前,我不会再贸然出手。”
“希望殿下能说到做到。”赵世奇面色稍缓,问,“中毒之事,殿下不计较了?”
“不到时候。”嵬名良眼中划过一道暗芒。
成大事者,必然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赵世奇暗暗点头,提醒道:“殿下该早日将公主安排好才是。”
嵬名良抬眼看他:“先生之意是?”
赵世奇一笑:“所谓温柔乡英雄冢,有时候这枕头风一吹,任你再英明神武,那也得智迷三分。老夫觉得是时候送公主入宫了。”
嵬名良想了想,觉得此时送嵬名玉瑾入宫确实是个好时机。
他点点头:“就依先生所言。”
事情议定,赵世奇起身道:“殿下好生休息,老夫走了。”
“先生且慢。”嵬名良喊住他,“是何人给我解的毒?”
赵世奇道:“拓跋大人去宫里请回来一位魏太医,瞧着极擅此道,你的伤也是他替你包扎的。”
“魏?”嵬名良皱眉,他怎么记得皇宫里那位擅长解毒的太医姓黄呢?
见他表情不对,赵世奇问:“有何处不妥?”
“我记得皇宫里有位擅长解毒的太医姓黄。”嵬名良抬手碰了下头,“许是我记混了。”
赵世奇今早送魏太医出去,就谈吐和对医术的见解而言,对方应该是太医没错。
他道:“宫中太医皆是国手,擅长解毒的也不止一位,殿下多虑了。”
嵬名良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点点头,目送赵世奇离开。
他兀自坐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一桩事,喊道:“来人!”
侍卫长推门而入,躬身问:“殿下有何吩咐?”
嵬名良看向他,问道:“姚舟呢?”
侍卫长道:“属下今日不曾见过他。”
嵬名良预感不妙,吩咐道:“马上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侍卫长领命去办。
院子就这么大,侍卫长不过片刻就回来了,禀道:“回殿下,姚舟自昨日随您入宫之后便不曾回来。”
预感应验,嵬名良只觉诸事不顺,想要派侍卫长将人找回来,顺便将杂货铺里的人都抓来,可又想起他刚刚才答应了赵世奇不可轻举妄动,不由郁闷地捶了下床板。
因为用力,手背和胳膊上的抓伤裂开,鲜血沁出,缓缓地在白色的纱布上晕开一团。
“殿下不可自伤!”侍卫长跪下,声音焦急。
嵬名良抬头看向他,“过来。”
侍卫长靠近。
嵬名良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又道:“做得隐秘些,切莫被发现。”
侍卫长拱手:“属下遵命!”
与此同时,西夏公主的卧房内。
“公主公主,不好了。”侍女飞奔入内,将门窗全部关上。
西夏公主正在敷哭肿了的眼睛,听到这声喊,吓得睁开眼,问:“怎么了?二皇兄又疯了?”
侍女一噎,怎么听着自家公主这语气还有些期待呢?
“殿下没事。”她在西夏公主面前蹲下,着急道,“我方才偷听到殿下和先生商量,要尽快把您送进宫呢。”
“哦。”西夏公主重新将眼睛闭上,一点都没有侍女所想的急切。
侍女愣了一下,抓住她双手轻晃,“公主,您不能入宫啊。您若是入宫了,贺兰少爷怎么办?”
“善已经回家了。”西夏公主睁开眼,明亮的眼眸里流淌着浅浅的悲伤,“他将拥有新的月亮,我会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