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这时,才慢吞吞挪开身子,道:“有些树表面上看起来很健康,其实内里已经被虫蛀空了。搜索本文首发: 进入她 jinruta.com我担心大哥也是如此。不过刚刚,听见你心跳声很稳健,应当是我之前想错了。”
“啊……嗯……是的,没错,所以你别担心。今日化雪,我还有些事,你和寻欢他们去玩雪吧。”李斯影表面上仍作冷静状,实则等何欢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跌回座位上,扶住自己的头,掩面深呼吸。
你为什么不推开他?他问自己。是因为从未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吗?是贪图转瞬即逝的柔软与温度吗?
如今是对谁,生出了什么样的心思,你真的知道吗?他……他比你的弟妹还小啊。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这只是一念之差,只要少些接触,很快就会消散的。
可那双露在外面通红的耳朵,温度却怎样都消不下去。
正如依旧过速的心跳,在胸腔中冲撞。
第46章
李寻欢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龙啸云。
遭遇仇家围堵,他九死一生逃了出来,昏迷在了塞外,被边疆牧民搭救,等身体恢复已经半年有余,他急急忙忙赶回李园,生怕祸及家人。好在旧友赶来护着一家老小。
他谢过好友,心有余悸的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痛哭的诗音,情不自禁的问道,“表妹,我心悦你,你……你可否与我成婚?”
她秋眸盈水,粉面含春,任谁都品得出她眼中情意。
那年冬天,红梅与红色灯笼交相辉映,宾客与朋友的欢笑声几乎要盖过鞭炮声,刚下过的大雪也无法冻结泼天的喜意与豪情。
李寻欢骑在马上,身后是乘着心上人的轿撵,一眼望去是过命交情的朋友。他被祝贺和善意的调侃声包围,日头那么好,好的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他已经有过金榜题名时,可那喜悦也比不得此时此刻洞房花烛。烛光下看美人,如珠似宝。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是个调皮的男孩,起名叫李牧音。有时候这孩子犯了错,李寻欢总是对他心软,反而是林诗音,是个严母。
但倘若问起李牧音更喜欢父亲还是母亲……
这孩子回答:因为母亲那么美,所以喜欢母亲。
时光荏苒,昔日的一对璧人携手白头,他们也吵过架、红过脸,年少的时候也因为大大小小的事埋怨过对方,却从未后悔过在一起,也一直相互关爱。
直到斯人逝去,痛彻心扉,才醒过来,明白只是大梦一场。
白瓷酒瓶在桌边放着,美梦却已经逝去了。
因为这场梦,李寻欢更觉得对不起龙啸云。他放弃和诗音在一起的最后一点犹豫,整宿整宿的流连在外,被脂粉和酒水熏得入味,有时半夜醒来都嫌弃自己。
林诗音终于死心,和龙啸云在一起了。
巧合的是,他们大婚当晚也下了雪。大雪压垮了李园唯一一株合欢树。李寻欢拾起这棵树的树枝,带着这唯一属于又不属于李园的东西,离开了保定,去了关外。
他以为林诗音会过得很好。
……
他真的这样认为吗?
他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林诗音和龙啸云在一起,会过得很好吗?
以为自己已经醒了的人还在梦中,梦境之外的人看着他又一次蹙起的眉头,失笑摇头。
“怎么就那么别扭?那你就多睡一会儿吧……”
何欢看了看已经空空如也的白瓷瓶,索性将它放在这里,自己推门离开。
霜霜不在,但她的侍女守在门口,见到何欢出来就问,“你又要走了?”
“只是今日已晚,打算回去歇下而已。至于李探花……放在那里不管也罢,让他多吃点苦头。戌时大概会醒,到时候再看吧。”
“怎么,难道他还会像话本子里一样突然醒悟,直接奔回家去求他家里人原谅么?”她明显是觉得不可能。
何欢却笑:“你怎知不会?话本里写的,或许是真的呢?”
“这话说出来神神叨叨,白亏你的好皮囊咯。”小姑娘冲他噘噘嘴。
“因为他为人和善,你就这样编排他,小心被妈妈听到,打你手心。”霜霜此刻上来,开口替何欢解围。
小姑娘做个鬼脸,转身就跑下楼,一过拐角就不见影子。
霜霜看向何欢,“她见你回来,心中欢喜,不然不会这么多话。”
“我见到你们,也很高兴。”何欢道。
“……当时你走,我就知道,你短时间不会再回这里来了。可是我不曾想,你一走就是五年。倒是三五不时地来信,却根本让别人找不到你,信也总寄不到你手里。”
“你不用急着回我,”霜霜看他打算开口,冲他摇了摇头,“你在信里跟我说,家里人照顾你、你过得很好;又学了什么手艺,活的自由畅快,我一个字也不信。”
“你如果过得很好,就不会居无定所不停漂泊;倒是记得用好的信纸和墨写信给我,却每封信都挤挤巴巴,香也熏得杂乱;活的自由畅快?……哼,你倘若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我倒可以相信你在外面逍遥快活也不回来。”
她说着说着又要流泪,“你这个笨蛋,一直都是这样,只知道关心别人,却从来不知道别人有多关心你。”
何欢有些慌乱地替她擦眼泪:“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我如今真的过得很好,没骗你。此次还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去洛阳那边,开个女学。你不是一直都想办女学么?”
霜霜闻言,抬起头看他,泪光闪闪中透出些恍惚,想起什么似的,叹口气道:“原来你还记得……不过是曾经的戏言,除非大赦天下,我哪里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