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棚里炭火噼啪作响,赵宴清仰头灌下半碗白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狐裘上:“前当探子传来密报,武国兵马异动,铁骑数目不下一万,奔着镇北关而来。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e8zw.net”赵宴清说出信上内容,吐出一口浊气,满脸阴沉。
陈禾安抱着育苗册子回了大棚,林逍盯着盆中灰烬皱眉。远处传来守夜汉子们换岗的吆喝声,混着肉汤香气飘进突然凝滞的暖棚。
“你爹是让你回王府?武国骑兵就算是再厉害,也打不到咱们余杭县吧。”余杭虽说是个小镇,但距离皇城也不过二百余里,若是能打到这,怕是跑到哪都没用。
赵宴清摇了摇头“不一定是要攻城,多半是没有粮食吃去周边城镇劫掠的,我爹不是让我回王府,是让我去皇城。”林逍不明所以“皇城?为何。”
赵宴清站起身看向天空皎月,缓缓说出真相“那是我那皇叔的要求,名为担心我安危让我进京,实际上不过是质子罢了。”
林逍觉得莫名其妙,怀王手握二十万长风军,若是真想造反,岂是一个世子能改变的。
赵宴清看出林逍心中所想:“我爹若是真有反心,年轻时候就造反了,哪还用等到现在,如今他已上了年岁,可是偏偏皇帝重文抑武,弄得满朝文武无一将可用,还是要靠他披甲上阵。”
赵宴清摩挲着酒碗边沿的裂口,炭火映得他眉骨下的阴影更深:“武国草原辽阔,以饲养牛羊为生,近几年都相安无事,只怕是今年出了什么变故,活不下去了才出来劫掠。”
抄起火钳捅了捅炭堆,火星子窜得老高:“如今长风军被拆成三支,老头子五十有三还要披甲上阵,兵部那帮孙子还往长风军里塞了六个监军——防贼呢这是,就这还怕我爹谋反?这皇帝老儿真是越活胆子越小了。”
林逍听明白了赵宴清的意思,武国兵马已经消停了数年,两国相安无事,怀王的部队也早就拆解得七零八落,赶上今年武国出来劫掠,朝廷又无将可用,怀王只好披挂出征,皇帝怕他有二心,才让赵宴清入京,毕竟怀王只有这一个儿子。
“质子...”他想起史书上那些入京的藩王子弟,不是坠马就是暴病,“你这一去...”林逍心里不由一惊。
“活着才叫质子,我不光得活着,还得活得滋润,我爹才会安心替他卖命。”他忽然轻笑,“皇城的花魁娘子,倒真比余杭县的标致。
林逍心里还是担忧,毕竟质子二字,怎么读也不是好事,赵宴清拍了拍林逍的肩膀:“三十年前先帝驾崩时,我爹捧着圣旨跪在灵前,眼睁睁看着二位兄长被赵怀瑾鸩酒赐死,当年的皇帝真称得上是杀伐果断,我爹在我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人要懂得藏锋,要学会自污,才能活得长久。”
林逍觉得世子爷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今天的他才露出一丝锋芒,平时猥琐无赖的气质荡然无存。
“我听了我爹的话,十岁打跑了三个教书先生,十四岁开始逛青楼,十六岁邀十数位花魁王府彻夜笙歌,天下人都说,怀王生了个废物儿子,虎父生犬子,那我都不在乎,我爹当年手握重兵,不把自己糟践成烂泥,龙椅上那位能睡得着?可是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心我们父子。”
林逍默默捂住了耳朵:“哥,接下来的话,还是我能听的吗?”赵宴清一脚踹在林逍身上,把他踢了个踉跄,抓过林逍脑袋在他耳边故作凶狠地说:“好兄弟,一起下地狱吧!”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都躺在地下,身边火炉里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放心吧,我爹是不会造反的,我也不会,我惜命得很,小爷要去睡皇城的娘们啦!羡慕死你个王八蛋。”赵宴清把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的星星。
“我可不羡慕,小心年纪轻轻就肾虚,你可是单传,生不出孩子你爹不踢死你。”林逍接话,两人默契地不再讨论刚才的话题。
“我爹会顺路来余杭一趟,到时候我引荐他给你认识,他喝了你的美酒,可是很欣赏你的。”林逍听着赵宴清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交的第一个朋友,没有他插科打诨,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赵宴清看着林逍紧皱的眉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无赖模样:“怎么着,舍不得小爷,要不等我先去探探路,到时候你也把戏院大棚搬到开封去?”
林逍摇了摇头:“算了吧,开封可不好混,天子脚下尽是些名门世家,谁知道哪天得罪了谁,捏死我还不跟捏死蚂蚱一样。”
赵宴清胸脯拍得砰砰响:“有小爷在,谁敢欺负你,你看当初那丁文博牛皮哄哄的,不也被小爷一顿拳脚打服了吗。”说到这世子爷皱了皱眉头:“话说这小子很久没漏头了,不能我走了又来报复你吧,不行,我得走之前再去打他一顿。”林逍听见急忙打断他,心说你快得了吧,你这不是去提醒他了吗。
两人正在胡乱扯皮,陈禾安敲了敲房门,开门发现手里抱着个陶罐,揭开封泥,竟是藏着刚长出来的西瓜苗,根须裹着泥团用油纸包得齐整。”
“世子爷,听说你要走了,你把这瓜苗拿上,没准你要去的地方天暖和还能长出瓜。”陈禾安从没想过,每天跟着自己在大棚里挖坑施粪的赵东家竟然是世子,从侍卫嘴里听到以后吓了他一大跳,还好平时赵宴清一点架子都没有,这会心里倒也不怎么害怕。
“谢谢你了老陈,等林逍去开封的时候,我让他把你带上,给你弄他一百座大棚!”赵宴清接过西瓜苗,又拍着陈禾安肩膀夸下海口,陈禾安听这话扯了扯嘴角:“还是算了吧世子爷,这一百座大棚,还不得把我种死。”
林逍赵宴清对视一眼,紧接着屋子里三人里笑成一片,陈禾安笑着笑着突然抹眼睛:“世子爷,开封城墙比余杭高不?”
“高的不是城墙。”赵宴清把瓜苗换到另一边怀里暖着,“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