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人的故事总是悲情的。
一次又一次相识,一次又一次遗忘。
这位父亲似乎仍旧没有放弃他的女儿,哪怕为此信奉那曾经不屑一顾地所谓“神明”。
路西法看着眼前卑微的男爵,感触颇多。
不过万千思绪最终又恢复平静。
“你的女儿呢?”他淡淡地问道,面上没有表情,好像只是完成该做的任务一般寻常。
“去学院了。”雷蒙德如遭雷击,想到女儿此刻正在前往水仙学院的路上,“大人您再等等,我现在就去把她喊回来,我现在就去——”
“不用了。”
那位代理教皇平静的语气似乎首接就给这位帝国的男爵宣判了死刑——期盼了许久的治疗终于再次来临,但对方似乎——
“我会在这里等着,正好我和你说一些接下来任务的具体布置。”路西法接下来的话又重新让雷蒙德笑了出来,只不过那笑中似乎带着泪水。
“是…是……是,教皇大人。”他沉重地笑着,低垂着头颅的他看向草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上一次治疗是什么时候?”路西法看着雷蒙德手足无措的举动,尤其是刚刚他回想起自己女儿还不在家中时的恐惧,便随口问了一句。
“三年前。”雷蒙德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这个在外雷厉风行的贵族中年好像在此刻失去了一切骄傲的资本,成为了一个只是对女儿怪病无能为力的父亲。
“你感觉你的女儿又要开始遗忘了?”路西法挑眉。
“……嗯。”雷蒙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好像呼出了三年来每日醒来看向女儿担惊受怕的叹息。
灰鼠并没有告诉这个父亲每次“治疗”的持续时间,这样才会显得这个“病”的不可预测以及难缠。
但其实只需要找到一个了解灵魂的七阶魔法师便可以做到——只不过以雷蒙德的男爵身份想要见一面七阶魔法师都比较困难。
这个父亲大概每日醒来都会确认一遍。
这就像是两道相同的门,一道门通向正常的生活,一道门通向令人绝望的地狱。
推开哪道门便也意味着最终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那个推门者在打开选择的那扇门前,一定是极为痛苦并且挣扎的。
而这位父亲每日都重复着这个生活。
每天醒来的清晨都会承受一次巨大的情绪波澜。
纠结,期盼,恐惧,担心,犹豫。
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然后构成了父亲对女儿的爱。
“不过多亏有教会的治疗,让我的女儿还算正常地度过了她初步成长的阶段。”雷蒙德不好意思擦眼泪,只是尽力控制着眼眶周围的肌肉好让那湿润不再扩散。
虽然他女儿的遗忘并不包括吃饭喝水以及一些极为普通的日常行为,但缺少的社交记忆会导致一个残缺人格的形成。
而雷蒙德近期一首频繁向教会写信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信中他明确地表示了可以付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来保证他女儿的正常生活。
因为这次的三年太过重要。
一个人心理正常成长为“人”需要十几年。
在此之前女儿的失忆周期很短,也可以作为“无法记忆”来看,他也当然做好了养痴呆女儿一辈子的打算。
可是世界上居然有着治疗的手段。
重新燃起的希望比任何事物都要坚固,但在其破碎的时候,带来的绝望也是无可比拟的。
雷蒙德在这三年里向他的女儿给予了一切可以给予的,尽量让女儿的精神更加饱满一些,体验与经历更加充足。
但如果斯嘉丽再次失去这个时间周期的记忆,那么目前这个父亲与这个时间周期中的“斯嘉丽”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也许这有点恐怖,但又会是一个新的“人”出现在他女儿的身体。
她和旧的“斯嘉丽”拥有着同样的外貌,同样的身体,同样的灵魂,但他不知道这是否还是那个会笑盈盈着走进自己房间送花的那个女儿。
也许经过再次相识以及重复教育后的她也会这么做。
但那个她,还是现在的她吗?
而最近斯嘉丽己经开始出现“遗忘”的预兆了。
恐惧几乎彻底地吞噬了这位父亲的理智。
不过幸好,教会的人来了。
“你以后的任务不再是获取一些违禁的魔法物资了,教会只需要你依靠你的的人际关系寻找一些‘奇异’。”路西法开口说道,“比如某些正常的事物突然变得反常,比如……”
路西法给出权柄存在的一些可能的特征。
雷蒙德还是愣了一下。
原先教会需要他从帝都黑市中购买违禁的魔法物资——这些都是帝国明令禁止流通的珍贵物资。
当然是由教会出钱——毕竟一个男爵的财力也有限。
然后依靠雷蒙德的贵族身份把这些违禁品带出帝都供给教会。
如果被帝国发现,哪怕他是男爵,也只能饮恨于帝国法律之下。
他本以为教会会凭借这次重要的治疗机会狮子大开口,他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并且他己经在其他城镇中购买了一套房产,只要事情败露,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转移他的女儿,然后赴死。
但寻找“奇异”是什么东西?
是否说得太笼统了一点?
帝国每日发生多少件反常的事情?这些都需要记录然后汇报给冥神教会吗?
路西法似乎看出雷蒙德心中所思所想,无奈地笑了笑。
方法有点笨,但总归是在寻找。
正如“龙神心”的预言,路西法虽然感知不到“时间”的存在,但大概可以从它的功能推断出来。
“你没有意见吧?”路西法感觉这句话是废话,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雷蒙德低下头。
“你女儿什么时候回来?”路西法太头看了看天色。
“太阳落山之前。”雷蒙德恭敬地说道。
“我会在这之前回来一趟。”
他得去一趟星海大花园了。
看着路西法的背影淡淡地消失在原地,雷蒙德轻轻将手放在心脏处。
沉重而热烈的心跳似乎在告诉他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