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 她猛地意识到, 不是匣子无形, 而是这无缝的白就是匣子,只是白得无边无际无一丝杂色,才给了她广阔的错觉。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e8zw.net
罗颂知道油漆一样的白正悄然无声地往内聚拢,每一秒都比前一刻寸进几厘, 因为气压逐渐增大,她渐渐喘不上气, 眼睛仿佛要裂出眼眶, 而胸腔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压着。
她该耳鸣的,然而听力却违背常理地格外清明,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哭声骂声与哀叹一一纳入耳道中,感受着它们卯足劲儿似的往她大脑里钻。
罗颂头痛欲裂,却又本能地求生,试图逃出这不可视的禁锢。
她徒劳地四处奔逃, 直至精疲力竭, 瘫倒于地。
空气随着空间的坍缩稀薄起来,她的喉咙里溢出嗬嗬粗喘, 只能蜷起身子,缩成球,颤抖着,哀绝地等待匣子将她的骨骼血肉通通挤烂。
然而转机在千钧一发之际来临。
她眼昏耳鸣,却还是无比清晰地听到连绵的撞击声,像锤子凿墙一样,一下接一下地传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依稀辨得纯白的墙体上裂出一条缝。
嘭嘭声不绝,墙上的缝隙如蛛网一样绵延逶迤,缝隙里漏进猩红的光。
万千丝线连成片,孔洞接二连三地出现,终于在轰隆一声巨响后,白墙坍塌,取而代之的是墙后漫天盖地的红,那是瞳孔中的赤色。
猩红的眼由上至下,无言地盯视着地上丧家犬一样狼狈的她,看她在桎梏消除后大口大口地吸进氧气,看她脸上露出庆幸的神情。
不善的目光如芒在背,但至少算是罗颂梦境的老熟人。
她累极了,竟在这样直勾勾的凝视下睡着了,再醒来便是清晨了。
罗颂仍有些疲惫,每个做梦的夜晚,她总睡不安稳,只可惜,噩梦几乎夜夜都来。
睡眠的有效转化率被梦魇拉得极低,但好歹也算睡着了。
相比于这漫长的黑夜用以等待,罗颂宁可在睡梦中承受煎熬,至少睡梦中没有太多遗憾来掺和一脚。
然而她生命中最不可触碰之人此刻就在房门之外,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失神。
罗颂呆坐在房间中离厨房最远的角落,试图让双耳远离厨房里的一切动静。
可水柱直冲的刷刷声、砧板上的哆哆声,以及灶台上控制阀被扭开瞬间的嗒声,这些不大不小的声响还是锲而不舍地越墙而来。
罗颂几乎能想象得出杨梦一是如何在厨房里灵活动作的。
她的手、扎着围裙的细腰和低头切菜时颊边一晃一晃的碎发,轻易浮现于罗颂的脑海之中。
她有些心安,却又不可自抑地维持着警惕,甚至是严词警告自己不要再想。
杨梦一做早餐、汰洗衣物、擦桌扫地、提醒她吃药,这一切,看起来都像同情心泛滥的义举,像在照顾一个病人。
哦不对,罗颂心想,自己可不就是一个病人吗,还是一个病得废到生活难以自理的人。
悄然冒头的愉悦和厚重粘稠的猜疑搅混在一块,让她失了力气,脖颈垂下,连带着眼睛也难以睁开。
她不是不知道杨梦一因为她的冷漠而难过,但她还能怎么样呢?
与其等日子久了,她认清自己的的确确跟她印象中的那人全然不同,再因此而失望透顶,还不如一开始就断绝念想。
毕竟,杨梦一积攒的失望够多了还有气力离开,可留在原地的她却可能连维持呼吸都做不到了。
罗颂想着,甚至痛恨起那些让她有所好转的药物,它们让她的大脑转动起来,让消散的种种情绪一点点回到这副身躯,也让她不得不无直面自己的颓败。
罗颂生病后就不爱见光,窗户窗帘成日关着,而飘窗窗台上的垫子和抱枕已经自去年冬天起就在那,至今没有换洗过。
她坐在那,几乎能闻到灰尘中腐朽的酸味,再细细分辨,那味道又似乎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灵魂腐坏的异味。
她被低落拽进深渊,一时连厨房的动静都听不到。
她再回神时,就是杨梦一敲响房门,用轻柔的声音跟她说,该吃午饭了。
第242章 尴尬午餐
罗颂有些反胃。
她的思绪正混乱着, 乍听见敲门声,第一反应是逃避,希望自己溺死在空气中的漂浮尘埃里, 但这是痴心妄想。
杨梦一仍小声唤着她,叩门的力度也极轻, 但一声连一声, 一下接一下, 明晃晃告诉
罗颂,她不见着人是不会停下的。
罗颂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地挪动步子, 开门, 越过她,坐到一桌菜肴前。
蒸水蛋、西兰花炒口蘑、小炒肉片,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 看着就很勾人。
一旁的汤煲里装着透黄色的汤水,隐约能看到煮得软烂的苹果和胡萝卜在水中浮沉。
杨梦一在罗颂落座后, 紧跟着就在桌子对面坐下, 目光隐晦又专注地瞄向她的脸,想看看这些饭菜合不合她的口味。
然而罗颂面上平静,不见欣喜与厌恶,只随意掠过一眼,就抿着嘴,抓起了筷子。
罗颂从前很好养活, 做什么都吃, 一点不挑食,但不舒服的人或许会娇气些, 口味有变化也未可知,但杨梦一什么也没看出来,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可罗颂开动了,杨梦一也将这些问题抛诸脑后,拿起碗筷跟着吃起了饭。
饭桌上无人说话,杨梦一自认为隐蔽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却只能看出她似乎兴致缺缺,不怎么夹菜,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进小坨米粒。
但就算是这样,罗颂还是没吃几口就停著不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