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一无意识攥紧了手,想去寻,可左边是步梯通道,右边还有两部电梯,她甚至不知该往哪边走,只在一片无人回应的沉寂里,呆立于原地。搜索本文首发: 打开它 dakaita.net
其实先不说世界上同音的字不知几何,就算是同名的人也不在少数,而医院这样嘈杂,她听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在方才的几秒间,杨梦一无端觉得那就是她,那一定就是罗颂。
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梦一?梦一?你干嘛呢?”
不远处,萍姐的唤声忽至,将她从汹涌浪潮中拖出。
“啊……哦……没什么。”她转过身子,但一双眼仍凝视着这条宽不过三米的小道,嘴上应着:“我来了。”
罗颂坐在驾驶位上,伸手想转动钥匙,但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好像下一秒手心里洼聚的汗珠就会顺着掌纹下一场小雨。
她的视线无故模糊起来,眼前的方向盘仪表盘和车钥匙都叠着它们各自的分身,跳着交错颤动的舞,像无生命世界的一场狂欢。
即便夏日未至,此时已是下午四点有余,可祁平的太阳依旧显出几分稚嫩的猛烈,不很烫,却扎得人睁不开眼。
罗颂咽了口口水,瞳孔无声地不安颤栗着。
她看不清东西,耳中也鸣得让人心惊。
她有些慌神地重重眨眼,微微弓下腰,凑近了想抓住那虚影中唯一真实的车钥匙。
但只这一个动作,却像抵住了她的胃,让她隐隐有些反胃,偏生那颗欲跳欲狂妄的心似乎在一阵阵擂鼓声里膨胀起来,将胃囊死死压着尤嫌不够,还想将她的胸腔挤裂。
罗颂不难过也不快乐,但笑意与哭意却同时而至,可她又笑不出也哭不了。
这所有的情绪与异样不该出现的,自调药几天后,它们就再没侵入罗颂的生活了。
但此刻,她分明感受到了巨浪一样的不适,怒吼着朝她扑来,打得她整个人,没有一处、一秒是舒服的。
她试图深呼吸,但她的呼吸声里其实也夹杂着藏不住的哆嗦与破碎。
罗颂知道这个状态是没有办法开车的,即便是最好的状态下,中午从龙西开来荣岗的半小时车程里,她也好几次差点与车相撞。
“爸,妈,”她终于开口,是压着舌根与喉头,硬按下所有反常地艰难地开口,“我今天就不送你们回去了。”
她一字一字说得艰辛:“我给你们叫个代驾。”
但罗颂失了感知能力,是以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挣扎究竟耗时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难看得吓人,更没有没有察觉到爸妈赤祼的注视。
她所有自以为藏得隐蔽的慌乱无一不被他们纳入眼底。
宋文丽和罗志远对视一眼,眸中盈满担忧,就连刚刚得知虚惊一场的惊喜也所剩不多。
但罗颂再不是那个会和爸爸妈妈倾诉烦忧的小女孩了,他们即使有心关怀,却也无从开口。
两人也被缝在车里怪异的氛围中,不言不语,目光隐忧。
罗颂的忽然出声扯开了沉默的桎梏,但罗志远听了先是一怔,随后也只皱了皱眉,“不用叫什么代驾,我自己开回去就行,很快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但罗颂没给他机会,听到应答后就拉开门,下了车。
罗志远收回嘴边的话,紧跟着下车,换到了驾驶位上。
他关门前,罗颂僵硬地弯下腰,对着车内两人道了声再见,还贴心地说一路平安。
但宋文丽怎么看,都觉得那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浅瞳里盛满了恍惚与迷离。
罗颂的手脚比她的大脑更清醒,晓得道别完后替爸爸将门关好,再往旁边撤开一步,给车子空出道来。
她关上的门也关住了夫妻俩满心满肺的担忧,她站在车外,将他们从她的世界里排除。
罗志远叹一口气,利落地踩离合挂档,随后把住方向盘,踩住油门,驾着车子离开了。
只是直到开出露天停车场大门,再瞧不见罗颂身影了,宋文丽才缓缓收回视线。
罗颂一直站着没动。
冷汗不知从何而来,淋得她整个后背湿漉漉粘嗒嗒。
颤抖仍在,昏懵的不真实感依旧笼罩着她,罗颂呆呆地站在停车场里,像荒田里同样破败的稻草人,或是一副漫漶的画,五官因受潮而模糊不清。
她站了很久,久到停车场里都热闹起来,天边有暗色四处巡弋。
下班的钟点到了,* 医院外的马路也渐
渐忙碌拥堵,喇叭像鸟雀一样啁啾不停,惊吓着大地上的一切。
罗颂被突兀的喇叭声震醒,一直撑着的某条钢丝跟着错位,将她带得跌倒在地。
这是很危险的事,往来的司机并不一定都能瞧见地上跌坐着一个人。
但罗颂自己没有意识到,难得归拢的神智仿佛再次被摔成片,她颤着手,怎么也捡不齐、拼不齐。
她颓然地垂着头,不再挽救。
“小姐?小姐?”有人声忽然挤进她的耳中,“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那声音的主人搀着她的手臂,没怎么使劲儿就将她从地上扶起。
约莫三四秒后,罗颂涣散的目光才堪堪聚拢,落在对方略焦急的脸上。
她张了张嘴,却又被喉咙里灼烧一样的疼痛噎得吞咽,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好,谢谢你。”
她话说得生硬,像第一次尝试说话的人,带着磕绊与惊惶。
她再次开口,这回话语流畅了些许,“我没事,谢谢你。”
路人左顾右盼,最后打定主意,将罗颂扶到了挡路圆石旁。
这个过程并不难,先不说罗颂机械地迈腿跟从,就算是她全然没了力气,此时行销骨瘦的她,拢共也没有多少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