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赠过江燕婉一件相同的海棠红狐裘,她一到冬日出门就穿着显摆,京中许多人都见过。搜索本文首发: 如文小说网 ruwen.net
江燕婉冒险给敬王挡了支暗箭才换来这一件狐裘,可他送林清婉就是一整箱,还故意把这件放在最上头。
摆箱子也有规矩,最好最贵重的在下头,俗称压箱底,而放在上面的就是这一箱里最不值一提的。
江燕婉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林清婉又一次咽下口中血沫,看着她地上碎了的茶盏,“大小姐慌什么,我也没说就是你的。”
“我···”江燕婉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她没有给赖婆子狐裘是事实,可她竟然莫名其妙不敢肯定。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低估林清婉。
夏言不知她心里的估量,又见所有人目光都凝过来,立刻为她辩驳,“小姐是有狐裘不假。可那是敬王殿下赏的,小姐捧若至宝,根本不会赏给别人。”
林清婉勾唇,“赏没赏,让管家去华光院的库房看看不就知道了。”
暮雪也道,“把燕婉小姐的狐裘也取出来,看这婆子还能扯什么谎。”
夏言气不过,“取就取!小姐今年还未曾穿过这件狐裘,就在···”
江燕婉捏拳,“住口。”
她似乎呼吸不畅,脸色比林清婉还更白,直觉告诉她不能取!
江燕婉缓缓起身,袖子拂过案几上的茶点,一块酥饼掉落,被她踩在脚下。
她看着赖婆子,眼里凝了冰霜,“你在府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方才父亲给过机会,你不珍惜。眼下我再提醒你一次,若我的狐裘也取来,你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赖婆子的视线停留在被江燕婉踩碎的酥饼上,心脏如被一根绳子不断拉紧,疼得浑身发抖。
“奴、奴婢···”
赖婆子想着侄子清俊乖顺的模样,最终闭上眼,“是老奴愧对大小姐。”
“狐裘是奴婢从大小姐衣柜里偷的,药也是奴婢从外头几间药铺分别买回来自己配的,只知道有毒,并不知会多严重。”
“奴婢故意当着秋红的面落下巾帕,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事发,清婉小姐必定会猜疑奴婢。”
“她洗脱了自己,却赖不掉这件狐裘,到时反而更能让人相信是她指使奴婢报复夫人。”
江振麟的拳头“轰”一声打在赖婆子脸上,她当即吐了血,眼睛都睁不开,咬着牙没求饶。
江燕婉双眸微眯,她当时以为林清婉是用狐裘羞辱嘲讽自己。又知道赖婆子见钱眼开,便想将计就计,万一赖婆子暴露,就说林清婉用狐裘收买了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漩涡还牵连到了自己!
林清婉的狐裘在箱子里,那不必赌,她那件一定不在了。
这念头如虫子钻进江燕婉身体,让她又恶心又无奈。
赖婆子这会儿也再不觉得林清婉是山野村姑,而是毒蛇猛兽。狐裘明明是她让自己送给江燕婉的,还当是她想和大小姐缓和关系,现在想来实在惊心。
而江燕婉当初不要狐裘,她也以为是不稀罕,却不知大小姐那时就有了舍掉她的心思。
赖婆子在相府多年,这一刻才尝到深宅大院不见血的阴森。
林清婉因生气而眼瞳透亮,如水洗过一般,整张脸却因疼痛由白变青,“你的话漏洞百出。”
“你说自己不知毒药厉害,却刚好能配出要不了命的剂量,这点分寸,寻常大夫都很难拿捏。”
赖婆子答不上来,嘴里满是血腥也开不了口。
林清婉用尽全力让自己站稳,“你背后主谋诬陷我,毒害相府主母,这是杀头的重罪。”
“你一条命能抵不过。”
赖婆子头皮麻了半边,惊恐地往江燕婉身上瞟。
江燕婉手捏成拳,面上的平静是她最后能做的镇定,“赖婆子,我让你去凝思园好生悔过,却不想你如此歹毒!”
“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也有责任。”
江振麟一听阿姐自责,又要动手,“小爷打死你这贱人!”
林清婉讥讽,“你就这么打死她,是想放背后主谋一条活路?”
江振麟拳头捏得咯咯响,“她们都难逃一死!”
“咳咳。”
林氏虚弱的咳嗽声从屏风后传出,江肃立刻收敛身上的肃杀气,走进里间,“夫人感觉怎么样?”
林氏低低说了两句,而后道,“阿麟,把赖婆子拖出去依家法处置。”
林清婉手指紧紧抓着袖口,心绪难平,“这么重的罪,理应报官。”
江燕婉道,“清婉,相府不比寻常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只会让人笑话,自行处理是最好的办法。”
林清婉气笑了,“脸面比性命还重要?”
江振麟怒道,“你不懂。世家的人可以死,却不能抹黑家族声誉。”
林清婉脸上的嘲弄更深了,“可是刚刚你认定我下毒的时候,还说要送去官府活剐。”
她身上疼得厉害,控制不住自己,眼里泛起晶莹的东西,仰头吸了吸鼻子,“还是说只有我犯错才要被凌迟、活剐,或者被江少爷掐死、活活打死?”
“我···”江振麟咽了咽,他是真的讨厌林清婉纠缠到底的这股劲儿。
他刚刚是说了重话,可也是担心母亲!说来说去还不是林清婉回来后就闹得相府不安生,闹得母亲和阿姐常常生气,自己才误以为是她下毒。
她不反省自己,还揪着他不放。
“小爷哪里就掐死你、打死你了!”江振麟根本记不起自己方才用了多大的力,“小爷若是真的用力,你早就···”
话说到一半,林清婉第三次涌上喉咙的血沫子终究没忍住,伴随着一声疾咳涌了出来。
江振麟只觉眼角一热,紧接着刺鼻的血腥气涌入鼻腔,他惊愕地看着林清婉,伸手在脸颊一抹,是血。
暮雪和秋红同时扑过来,一个用帕子帮她擦嘴角,一个红着眼嘶喊,“那、有毒的药油小姐也用过的!”
江肃立刻吩咐府医去看林清婉,可她倔强地推开暮雪和秋红,跌跌撞撞往外走,“不用。”
她就是死,也不想死在这里。
江振麟下意识伸手,那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始终没说出口。
*
林清婉用袖子一遍遍擦掉唇角涌出来的血,视线被眼泪模糊。
她一直走,一直走,耳边掠过下人不安的惊呼,又掠过嘈杂的人声。她要离他们远远的···
江燕婉给她下毒,死一个婆子就能不追究。
若非她谨慎,此刻赖婆子就是她的下场。
所有人都护着江燕婉,可明明她才是江家的女儿。江燕婉可以让婆子下致命的毒,她却不能问罪江燕婉。
她身边无人可用,暮雪的皮肉还没长好就去帮她偷江燕婉的狐裘,但凡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秋红,今日她若是狠心些,正直些,林清婉绝无机会翻盘。
谁知道她当时看着秋红的目光下藏着多少胆战心惊?还有,她明知药油有毒还用在自己身上,就因为不敢赌他们会信她。
她在亲人面前步履维艰,度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捏到江燕婉,却被母亲轻飘飘一句家法处置而结束。
林清婉越想越心痛,苦岑子的毒和江振麟那一拳终于诱发体内剧毒,她身体开始摇晃,眼前来往的人群也出现重影。
就是死,她也想离相府远远的。
下一秒,她倒在一个温热坚实的怀里。
这味道真好闻,像雪松。
她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