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是不该活着的人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乐昭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摆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也可以不说的……”

“因为她恨我。搜索本文首发: 拉小书网 laxsw.com”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陈景时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神色平静地说:“她会那样对我,因为她恨我。”

“怎么会……”乐昭有些震惊,她想说天下没有哪个妈妈会恨自己的孩子,可想起今天那女人发狠的骂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为、为什么?”

他愣了一瞬,似乎自己也在思考原因。

过了很久很久,陈景时才想出答案。

“或许是因为,我毁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的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乐昭有些气恼,终于忍不住,一连串地为他打抱不平:“你是她的孩子,又不是她的老公,想要的生活应该自己争取啊,为什么要推到你的身上?你爸爸呢?”

陈景时垂下眼帘,几个字就解开了她所有的疑惑。

“我是私生子。”他平淡地说。

对面的声音瞬间停了,他自嘲地抬眸,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看到嫌恶或是厌弃都能坦然接受,这是他本应得到的惩罚。

但什么都没有。

她紧抿着唇,眼睛里有愤恨不甘,拍桌站起来,声音比刚才的还要大——

“那又怎么样!?”

“有本事别生啊?不是床上滚得开心的时候了?”

“什么私生子,就是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割了算了!还有你妈,自己把握不住想要的生活,凭什么对你又打又骂?你个子那么高,就不会反抗吗!躲开不会吗?”

乐昭气的眼泪都要出来,喘着气瞪他。

“你也是个蠢猪!那么听话干什么?”

那么听话的把错误拦在自己身上。

那么听话的被骂被打。

那么听话地接受这一切打压和暴行。

凭什么?!

陈景时就那样看着她发火,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病态地感受到一股满足。

她在感受自己的痛苦,所以才会愤怒。

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开始进入她的情绪,未来还会有生活,精神,身体……

他摁住缠着纱布的左手,强行用疼痛帮自己清醒,却仍旧不能抵挡涌入心口的快感。

他感谢自己受到的所有痛苦,因为那些痛苦,才衬得如今的幸福——

这般珍贵。

-

5岁之前,陈景时住在一个巨大的庄园里。

他的母亲年轻美丽,每天都会坐在窗边,期待着一个男人来到这里。

大家都叫他陈总,保姆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陈总给的,包括他的生命,他要心怀感激。

可某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要结婚了,和一个陌生又美丽的女人。

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赶出了庄园。

离开那天,母亲哭着哀求那个男人,希望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她会安分守己,像从前一样不要名分。

可那男人还是拒绝了,他说——

“因为那个孩子是见不得光的,他活着,你们两个都要滚得远远的。”

陈景时还记得那天,他摘了一束花漂亮的花,想送给母亲。

可她像是疯了一样地冲到花园里,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嘶吼:“我就不该生下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花朵散落在他脸庞,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搬离那里后,他们的生活非常贫瘠,母亲不会赚钱,只能靠着变卖奢侈品交房租,他放学路上会偷偷捡瓶子,卖出去的钱足够买一个馒头。

因为备受打击,母亲整日酗酒,一个馒头他要省着吃,才能撑过一天。

偶尔她也清醒,会对着镜子哭泣。

她接受不了自己因为贫穷而变得难看,接受不了生活的落差。

所以她很享受地看着他填不饱肚子,甚至有时会故意抢走他的馒头,狠狠在地上踩烂,然后说:“饿死你算了!这样我就能被接回去了!”

但有时候她也会冒出少得可怜的母爱,给他买很多零食,哭着说:“都怪妈妈,是妈妈不该生下你。”

说来说去,他活着始终是个错误。

陈景时从难过变得平静,从绝望到接受。

于是初一那年,他自杀了。

那时候大家都处于非主流的时期,喜欢用圆规在手腕上刻字,并且把血淋淋的伤口当做炫耀的资本。

有个同学跟陈景时炫耀,还说刀片割下去的感觉会更爽。

可他没想到,陈景时接过刀片连犹豫都没有,不要命地往手腕上划。

血流了一地,老师吓疯了,赶紧把他送到医院。

他没死成。

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和陈总结婚的那个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人是救活了,可她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而她生的,是个女儿。

陈总一直想要一个儿子接班,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于是想起了陈景时的母亲。

可见不得光的,终归是见不得光。

他开出了条件:把陈景时养在郊区的别墅里,会给抚养费,但不许暴露他的身份。

而他的母亲,如愿回到了那所庄园里。

他出了院,一个人搬到了这里。

临走前,母亲说会过来看他,也会给他很多的钱。

自此这个房子成了牢笼,他厌弃活着,却不能死亡。

直到某天,隔壁的女孩,抱着一只湿漉漉的猫,敲响他的房门。

她穿着粉色的雨靴,因为小猫的挣脱,开始在他的房子里横冲直撞,一脚踢翻了他准备好的药瓶,最后甚至要在他准备溺死的浴缸里给小猫洗澡。

他想,不会有什么比此刻更糟糕了。

可后来他又觉得——

不会有什么,比此刻更幸运了。

-

夏夜的路灯亮起,陈景时安静地坐在餐桌上,右手收拾着吃过的泡面碗。

乐昭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小时,仍然觉得不解气,绕到他身边:“她不会老是这样打你吧?这是家暴了吧!凭什么啊?下次她再这样就报警!或者你喊我!离这么近我马上就能冲过去!”

陈景时被她逗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刚要转头安慰,她却忽然站起来,绕道身后抱住了他。

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她的脑袋埋在他肩膀上,不停地乱蹭,甚至还嗅了两下。

“你……”

他无奈,刚要拉开她,整个人忽然僵住。

一滴冰凉的泪珠,重重地砸在了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