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先见之明
记得那一次,已经是入冬十二月,但天气依旧十分炎热,有些反常。
我和妻子在泰国的海边度假,也是连续下了好几天雨。
泰国遭遇这样的天气很正常,我在阳台上,还看到有些当地的孩子竟然在巨大的海浪中玩帆板。
然而很快,我发现巨大的浪潮越来越平静,即将漫岛的海岸线竟然在缓缓往后退,与此同时,风慢慢的小了,持续了两天的雨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虽然那时已经到了退潮的时间,但我从未见过海浪退得如此迅速。
很快,那些在海里玩翻版的孩子全都往岸上狂奔,而且还不断的挥着手臂,嘴里在喊着什么。
而这时,海浪已经退去几百米,露出了海中狰狞的礁石,无数银色的大鱼在海滩上挣扎、蹦跳。
海鸥们在天空盘旋聚群,发出极度不安的叫声,但竟然没有一只敢于去拾取海滩上露出的那些不劳而获的食物。
天空越发的阴沉,我的耳边风声呼啸,所有的椰树、棕榈全部癫狂的、全力的摇动着身躯。
看到这般奇景,我登时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
但惊醒我的是酒店的警报声,那种刺耳的,仿佛90年代高中里用的上课铃声响彻了整个走廊。
我听到有人在走廊里狂奔,在呐喊,但是我,却完全懵了。
妻子打开门,却见到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因为酒店大扫除,垃圾车吧安全通道堵死,人们只能坐电梯。
所有的人全部拥堵在电梯口,喊叫着,甚至还有人在哭泣。
我拉着妻子,在人群中摸索着,想要挤出一条生路,但很快我就意识到那是徒劳的。
也不知哪里来的点子,我忽然突发奇想,告诉妻子往楼顶走。
我心中想的是,如果房屋坍塌,至少在楼顶还是比较安全,而且可以更好的等待救援。
上楼的路上空无一人,我们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到了十五楼的楼顶。
那时风已经很大,打开楼梯间门的时候,一股强风夹着大点的雨滴差点把我们逼退。
但我还是搂着妻子,冲上了天台。
风声宛如鬼哭狼嚎,妻子吓得全身发抖,我只能紧紧的抱住她,示意她蹲下。
狂风将妻子的披肩带走,转眼已飘至高天,而我完全没有在意,因为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没有心思注意其他任何的事情。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情景之一。
大海之中,一道接天的黑线缓缓形成,迅速向海岸横扫而来,转眼已经到了近前。
那一刻,真的是天地变色,本来干涸的海床上,连鱼儿都忘记了蹦跳,海鸥也停止了鸣叫,奔命似得逃往高天。
我的耳边只有轰轰的巨响,那是地面在震动,房屋在摇晃,没有任何其它声响。
还不及我反映,下一刻,滔天的巨浪已经将海边的民居建筑扫成了碎片。
十几米高的巨浪将酒店周围的房屋全部吞没,酒店十三楼以下顿时成了水下世界。
海水冲破了窗户,长驱直入,卷走了大部分人,包括那些堵在电梯口吵闹的游客。
当时我懵了,抱着妻子涩涩发抖,看着这一切发生,听着周围人的哭喊。
我想,要不是我临时起义,那一次,我和妻子必然已经被海浪卷走……
(2004年印度洋海啸,波及印度、孟加拉国、泰国等地区,死亡人数22.6万)
当年震撼无比的灾难画面在脑中历历在目,而此时此刻,同样是大雨,同样是压抑的气氛,不得不让我心中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感觉呼吸有些急促,于是我放下了手里的牌,说道:“等一下,我想去上个厕所。”
二哥把放在嘴里没有点燃的香烟放了下来,说道:“房间里不是有厕所吗?”
妻子看着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扭头向二哥说道:“我出去转转。”
二哥看了看我,表情变得严肃,也问道:“你真的没事吧?”
我微微一笑,虽然脸色依旧难看。
摆了摆手,我示意二哥别管我,转身拿起了外套,往门外走去。
左手拉开门把手,我走了出去,抖了抖外套,将它披上。
“先生,下午好……”一名身穿乌青色酒店服务背心的老人向我点头问好,显得很友善。
我点头回应,礼貌性的答道:“你好,女士……”
老人并没有多说话,微微一笑,低头推着推车往走廊尽头走去。
我看她的推车上,全是换洗的被套、摊子、沙发套,甚至还有地毯,忽然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因为情绪小小的起伏,我稍微松了松衬衫的扣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洪亮:“请问……这是在大扫除吗?”
老人愣了一下,意识到是我在问她,于是缓缓扭头,说道:“对啊,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想,感觉自己有些唐突,于是抬了抬手,然后又放下,有些犹豫的说道:“没事……没事,我就问问。”
老人似乎对我的异常没有太多的在意,住在这个酒店里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既然我问了,自然有我的道理,回答我的问题是她的义务,现在她已经完成了这个义务,于是再也没说什么,继续推着车往楼梯间走去。
看着她远去,我踌躇了两秒钟,接着,马上又跟了上去。
来到楼梯间,我发现有许多装满换洗物品的车已经将楼道口堵住,老人已经不见了。
扭头看了看电梯,刚上去两层,恐怕,那个老人是要把我们以上楼层的所有物品都放到这里一起处理。
我再次想起十二年前的遭遇,额头上顿时冒出一排冷汗。
我知道,接下来我的行为如果被人看到的话,一定觉得我不正常。
但我还是解开了衬衫袖子上的衣扣,将袖子挽了上去,然后开始将这些推车往两旁挪,以便留出能够让人通过的道路。
还好我在做这些的时候,没人从楼梯间经过,让我顺利的完成了这件事情。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稍缓,但依然不是很安宁,于是我点起了一支烟,扶着栏杆,顺着楼梯往下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可能只是散心,也有可能是在找什么。
当我看到二楼那狭窄的,摆放清洁用具的楼梯间时,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楼梯间的门打开着,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因为是大扫除的关系,大部分的清洁用具都被拿了出来。
一张破旧的木椅子靠在墙角,上面放着倒扣的报纸,似乎刚被人翻过。
我想,平时那位保洁大妈应该就是住在这间小小的楼梯间里,脑中浮现出不久前她在这昏暗的小房间里翻看报纸的情景。
我开始观察起周围的幻境,发现这里虽然是从安全通道下楼的必经之路,但是刚好偏隅于避开主要道路的一角,是个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地方。
同时因为楼梯间三角形的建筑构造,是一栋楼中最坚固的所在,即使发生强烈地震,导致大楼垮塌,这里也极有可能幸免,绝对是一处极佳的避难场所。
不知为何,看到这间楼梯间,我觉得安心了许多,我竟然脑中浮现我们一家人蹲在这楼梯间里的情景,心中十分踏实。
我告诉自己,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一定第一时间领着妻女躲进这间楼梯间。
平复了心情,我重新回到了房间,与二哥、妻子继续打牌。
他们对我有一些疑问,但都被我一一搪塞过去,于是也没有再多问。
奇怪的是,关于打牌上厕所会把霉运冲掉的传说竟然好像是真的,我一坐下,上手的牌立马好了许多。
输出去的钱慢慢的被捞回来,二哥终于忍不住,把小蝶放到了隔壁的自己房间里休息,然后点起了烟。
我也点了烟,瞬间屋子里便被薄薄的雾气笼罩。
穿过烟雾,我看到二哥焦灼的表情,我知道他并不是在乎钱,而是好胜心太强。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和我的性格完全不同,然而一个人想要抓住的越多,他可能失去的就更多。
我默不作声,看着二哥额头上的皱纹慢慢的挤在一起,想想他这些年两次离异的经历,心中默默叹气。
妻子又在给我递眼色,她的动作很隐蔽,宛如某电视剧中的赌王,摸了摸去年在巴黎买的红宝石手链,红色耀眼的光芒打在我的额头上。
看着她如此年纪还耍这调皮的小性子,我微微一笑,随手打出一张小牌。
妻子成功的出完了牌,这次二哥又输了。
二哥终于忍不住了,长长吐出一口烟雾,站起身说道:“我去上个厕所。”
就在我准备说点安慰他的话时,楼下的警笛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扭头望去,黑沉沉的大街上,几辆警车正一字排开,快速的穿过街道。
警车开的很快,显然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