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婕早就想溜出去,哪怕忙点别的什么,一桌子大人物,看着有点吓人。
她慌忙放了筷子,快速绕着桌子走过去,一把抱起小豆泥儿,嘴里低声哄道:“乖宝,娘亲带你去厨房翻宝贝去,里头还有好些好吃的呢……”
小豆泥儿眼睛一亮:“真的?”
看着阿婕带儿子出得门去,白铮起身把正屋门掩上,回过头,正危襟坐。尽管他想摆出一副“天塌下来老子顶着”的架势来,但放在桌上的两只手微微绷紧,眼里还是忍不住露出紧张的情绪。
这头,白长庚也是紧张的盯着叶小七,心里想着:他俩连那翟震都给整下去了,这次,又是要对付哪个大人物?甭管是谁,他白家得出把子力气,否则,他日下去,如何跟自家大姑姐穆槿儿交代?眼前可是她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儿兮儿。
叶小七看了看两人,说道:“我们……此次过来的确是有点事要办……恐怕跟你们嘴里的那个莫老爷有关。”
莫老爷?
白铮脸色一沉,不安的看向白长庚。
莫老爷可是个大好人,同邻里和睦。自打他迁居闽镇,不知道修缮了多少道路凉亭,闽镇如今最大的花园,也是他来了之后才建的,虽说那花园有一半是他自己府邸的后花园,百姓不能进去,但花园的另一半,可是免费供游人游玩的。里头有许多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一看就是花了大银钱的。
如此善人,叶小七两人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白长庚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但他不动声色。
他可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不会像儿子这般看人看事。
这莫老爷一来入住,就摆出一副乐善好施的模样,还动用大量银钱在民事上大兴土木,背景又神秘莫测,着实是不正常。常言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在这等事上不计得失,必定会在其他事上有所求,而且还不小。
儿子自然是不信他这个老父亲的,总觉着他固执,但年轻人向来如此,必得在事上栽跟斗才会长心眼。
老人心宽,并不跟儿子费口舌,让他自己摸索去,伤筋动骨得来的道理才深入骨髓。
“这莫老爷,据说是个正经商户,还给闽镇府衙捐了好些银两……也为百姓做了好些善事,颇有人缘……此人,可有何不妥?”白长庚问道。
叶小七程峻对望一眼,看来,没人知道这莫老爷的底细,他果然隐藏得很好。
程峻率先开口:“舅伯只需细细同我们讲讲这个莫老爷一贯的做事,不管大小,您只管往细了说……是非对错,咱们再分辨……”
白长庚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白铮抢先开口,看他急的,仿佛怕自家父亲说得不够中正,那莫老爷会被人误会。
只见他急急说道:“你们是不晓得,自打这莫老爷来了咱们闽镇,给了闽镇百姓多少好处,连着那府衙,他也常有资助的。
您且回想,一路走来,那些个临水而建的凉亭少说也有十来处,修得是大气古朴,很受人喜爱……
还有那些奇花异草,也是他从各处搜罗来的,极其珍贵……
且不说这些,还有更得人心的。咱们闽镇小一半儿人行商,多一半儿务农。咱小老百姓心里日常琢磨的无非就是那一亩三分地,但土地耕种期间难免有磕磕碰碰,寻常就有哪家的禾苗被哪家的牛给啃了,这家的粮食被那家给错拿了……这样的小事每隔一段时日就闹一出……
莫老爷没来之前,大多是互不相让,闹得很不愉快,甚至为这鸡毛蒜皮小事打成仇家的也有……
但莫老爷一来,他也不拉偏架,只从自个腰包拿点银子一补,闹事的两家各自欢喜,再无闹腾……
您瞧瞧,哪有这样倒补银子安抚人的?哪家的银子都是血汗钱,他自然也是风里来雨里去挣来的银子,偏他就大方厚道……
您瞧瞧,这样儿的好人家,谁不喜爱?……要说莫老爷有问题,的确是有,我就觉着他也太乐善好施了些,别哪日因此败了家去,才真真可惜了……莫说我这大老粗,好些人家都替他心疼……我这说的没错吧,父亲?”
白铮说到最后,忍不住又反问了一声他自个的老父亲,生怕父亲会说出反驳的话来。
白长庚不假思索应他:“是说的没错,这莫老爷可真是大方得不近人情……”
“除了这些,他还有哪些常做的事?”叶小七打断二人的话。
白铮略一思索,又补道:“自然是有,他的好处一箩筐也说不完……他还经常串门,问候小老百姓家里长短,他可是富贵人家,却从不嫌弃咱贫苦。方圆百里,您也寻不出第二个莫老爷来……”
“他怎个家长里短法?比如说,来了你白家,都问些什么了?”叶小七又问。
家长里短也要说?
白铮奇奇怪怪的看了叶小七一眼,见叶小七跟程峻都听得极为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他以为两人被他口中的莫老爷感动到,很受鼓舞。只见他抄起茶杯,灌上一大口,兴奋说道:
“他问的可多,孩子多大、祖籍哪的、吃的什么、可曾读书、读的什么……还揉捏了我臂膀一圈,夸赞我肌肉结实,是个做农活的好手……”
“他可曾看过你家的书?包括原版。可曾问出处?”叶小七又打断白铮的话。
听到叶小七问出口,一旁默不作声的白长庚身子一顿,不动声色的睨了一眼叶小七。但叶小七神色如常,仿佛只是不轻易问到此处。
白铮猛被打断,有些不快,他努力挠挠头皮,接着往下说道:
“自然是看的,只是,莫老爷只是随手翻翻,没看出什么门道,咱们也不去解释,只说家传,留给孩子随便读读,权当认个字,不当那睁眼瞎……嘿嘿……当然……这都是父亲的说词……我倒是想跟莫老爷说说小豆泥儿日后考学的事,好叫他指点指点……父亲每每嫌我多嘴,我便也懒得说了……”
“他可有说要卖你们手里的原版书?”叶小七这次问的是舅伯白长庚。
白长庚略一沉吟,开口说道:“这倒没有,他一早就晓得,咱们闽镇人家,不卖书。”
叶小七继续追问:“那莫老爷,修缮自家庭院跟花园,请的是闽镇的工匠,还是外头的?”
“自然是请的外头,那庭院造型独特,别具一格,咱们闽镇工匠也做不出来那样的……”白长庚话说一半,突的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叶小七。
叶小七面色凝重,不像是寻常的聊天。再看程峻,也是一脸严肃。
白长庚白铮父子同时心里一紧,觉着不妙。
“他……请的是哪里的工匠?说的是哪的方言?”叶小七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长庚脸上开始变了颜色,喏喏道:
“具体……并不知,修缮庭院时,莫老爷不让咱们人靠近,远远听着,那些人讲的话,咱们完全听不懂,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
叶小七正色道:“舅伯,您也活了大半辈子,年轻时也走南闯北,咱们大隋,有您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白长庚面色由青变白,喃喃自语:“是这理,老夫怎没想到?难不成,这莫老爷,竟不是大隋人?那他们,隐藏身份来此处安家落户,还到处走访百姓人家,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奸细?”
白铮一听那莫老爷不是大隋人,脸色就变了。
他缓缓站起来,手里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怪不得,到处套近乎,这莫老爷果然是有问题……亏得我还如此信他……你们说……他是对咱们大隋干了甚坏事了?我第一个收拾这奸细去!”
白铮看似粗糙,心思却是纯正,一听有奸细,便恨得牙痒痒。
叶小七沉重说道:“他干的坏事一时数不清,只眼下有一桩,是个捅破天的大事,咱们等不得……咱们的珩王,被他掳走了……此事不宜公开……咱们的人调查结果,多半囚在此处……”
“哐当……”
白长庚猛的一个扑腾,他桌前的碗筷“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顾不得那些碗筷,只面色煞白的看着叶小七,眼里是惊愕又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