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你还会继续吗
“恩，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只尸王说不定是跟我一样，被某个捉鬼师家族养着，此刻作为他们谋取某些私利正大光明的理由，”夫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这是他一贯思考时候的表情，有些凉薄有些无情。
我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我微垂着头，“那如果真是这样，明家又或者童家想要去白化做什么？对了，那个明月小轩会不会也跟这事有着关系？还有明叔，那个身上黑狗血腥气极浓的道姑！”我说着，心里有着气愤，他们肯定不是为了给百姓谋福的好事，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白化镇，”夫君轻念了句，“白化镇到底有什么需要他们周折地布局呢？”
“白化镇除了黑油哪里有什么特殊的，他们总不可能为了抢夺黑油吧？”我不确定地说道，这黑油不好携带，可是若捉鬼师家族有着传下来的储物器，便能够大量盛着。黑油给百姓带来很多方便，比如烧火做饭、比如照明，在唐国黑油只有白化镇出产，价格昂贵，白化镇百姓各个富得流油。而商队也最喜欢从这里经过，黑油可有着滴油贵千金的说法。
“未尝不可，”夫君揉揉我的头发，笑着道：“我家可儿越来越聪明了。白化镇盛产黑油已经有数千年，其中为了这黑油发生过不少事情，就是邻国的探子都经常来往此地。”
这些人在如此混乱的时候还要添事，若是这心思用于斩杀僵尸，或许此时此刻唐国根本到不了这种僵尸横行的地步。
人类果然是很奇怪的，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和生存，便不去顾及其他的人。
唐国是泱泱大国，我们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就很知足，那些边境百姓们的水深火热我们无暇管，也管不着。但是我从小就听到许多关于边界百姓的事，有各种英武将军的传奇，有其他国家为了过冬侵犯我们唐国窃取粮食的糟心故事，还有许多其他战火连天中的事。讲这些的是我们村里唯一参过军打过十几年仗当过副将的花老，他因为救将军腿受了伤，不得不带着一堆赏赐回了村子。
我喜欢听花老的故事，他的故事不像镇上说书的人慷慨淋漓，让人如同到了战场看到那战火连天和杀敌的激昂，他的话甚至连一句让我们孩子觉得深奥的词语都没有，平平淡淡如同一杯我们天天牛饮的温开水。花老的听众只有我一个，那些平淡的话中，让我感觉到一股沧桑一股无奈一股悲凉，打仗是件很痛苦很难过的事。
在生命面前，没有一个人不惧怕死亡的，那是人的本能，这跟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烫了喊疼冷了盖被子一样，不丢人。可是在国家在百姓面前，身为士兵不能够退缩的，你这条命在穿上战袍的那刻就已经不属于你的了。
花老说，为国为百姓捐躯的豪情有，更多的还是悲凉，那是种无尽头的感觉。战争吞并了太多，有多少战士倒下又有多少壮丁被充数。是，现在我们所面对的是僵尸，可我内心里觉得身为捉鬼师，就是那战场上的士兵。何苦制造如此事端，贪念真是毁人毁去所有的美好。若明家和童家真是为了此事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那我们胡家做的又是什么？是激发这场无形战争的呐喊者吗？
我从来都不伟大，从来也不想要伟大，可是我现在所想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却可笑的成就了此。我不过是刚十五岁的丫头，不该开始憧憬自己的夫君想着以后的相夫教子吗？我长而轻缓地叹口气，这场人类的浩劫何时能够翻过去呢？
夫君紧紧牵着我的手，声音在我耳边有些缥缈与不真实，他说：“可儿，统国者，总会学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天道的一个大的规则，对于我们小家族来说也适用。三个捉鬼家族鼎力时间太久了，胡家人不喜欢对人妥协，也不会阿谀奉承，势必让其他两家联合起来要吞并胡家，毕竟胡家所占领的位置是唐国比较富裕的沿海地区。
胡家该如何走，就让他们自己选择吧，我们安心地在汉黎呆着，嗯？”
我抿抿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觉得很累累的走不动路，便在半路的石亭中坐下了，看着午后有些恹恹的花草。我何尝不想将所有的事都放手，当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傻丫头，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玩好。可是，当我学了这么多东西，认识了这么多的人，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我痛恨自己瞻前顾后的样子，我讨厌自己想要以微弱之力力缆狂澜的虚伪，我更是不喜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瞧着如此多的人倒在自己面前。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我喃喃出声。
我问过花老如果他死了没有回来，会不会后悔，花老用那粗粝的手拍拍我的头，咧着掉了两颗门牙漏风的嘴笑着道：“可丫头，这有什么后悔的，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后悔？我当时也跟那些新兵蛋子一样害怕，害怕是害怕，但是你花爷爷可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有的是力气，咱力气大可不就得出力多每次打仗就要跑在前面？
人呐，不怕死，就怕还活着却后悔了。
人生命太脆弱了，一个小感冒一个小伤口一个不留神就没了。没了就再也不出现了，丫头，你经历的事少，但是听你花爷爷的话，有什么你觉得对的，好的，对很多人都有利的，咱就去做，不然等人没了事过了，后悔也没用咯！
忏悔啊，那都是没用的。
人活着，只要无悔，这一辈子就知足了！”
以往我瞧着花爷爷佝偻的背和那孤单破败的泥房子，我心里总是难过，所以我常去陪他，可是听完他这句话，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为这个大英雄难过，因为花爷爷他这一辈子没有后悔的事，他这一辈子过的知足。
我现在只知道，如果我有哪怕一丁点的能力可以救人，哪怕是只守家的土狗，我也要努力一把。
嘴上说，或者做了留下无穷后患，那样的人才是虚伪。
我也算是另一种虚伪吧，满足自己人生无悔，才说服自己去做事。
夫君静静地望着我，“可儿，何为悔，何为不悔？你怎知道做了就不后悔呢？”
“我只知道我不做，就会一直后悔下去，”我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轻声道，“夫君，我不想白化镇成为三家争夺财富、土地和势力的牺牲品。我们唐国以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了，僵尸横行，百姓们怯懦，捉鬼师被利益驱使，道士们也教人邪术。这已经不是人间了，比地府还要可怕。
这肯定不是偶然间的事，是我们这些自诩正道自诩守护百姓的人，制造了这场毁灭性的灾祸！
是我们，是百姓们一直信任的我们，才让亲人间互相残杀，让人间成炼狱。”
我情绪很激动，心口有股将自己都能够点燃的火在烧着，胸口闷得紧喘不过气来，嗓子也跟堵了棉花般，难过，我好难过，我这么努力地学习，这么努力地想要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可是我发现自己是杯水车薪。
我害怕，我怕这些我认识我渐渐喜欢上我想要他们活着的胡家人，就这么倒下，跟那个年轻的族人一样，眼里透漏着活着的渴望。他们也跟我一样焦头烂额想要守护着这片天地，可是，为何有人就要破坏掉这一切呢？
夫君紧紧将我搂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夫君身上好凉，对于怒火中烧的我来说如同一座冰山，将我的火浇灭，成为一股绝望一股无趣。我静静地窝在夫君的怀里，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只在夫君面前宣泄着，夫君该又难过了吧。我知道夫君一直不希望我这样，我却一直觉得夫君可能身为僵尸心冷心小，只能装下胡家和我。
夫君没有说话，可是我闭着眼能够感觉到夫君的失望。
我让他失望了，我的泪在刚才宣泄中已经泄了多半，这会口干的紧，再也挤不出泪滴。
“夫君，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小声地说着，“可是我不想让自己变成自私冷酷无情的人，我也学不来整日绷着脸。”
“可儿，如果，你救了天下，却永远见不到我了，你还会继续吗？”夫君许久才声音带着僵硬，一字一句地问道。
永远见不到，我浑身一哆嗦，越发觉得夫君的怀抱冷，冷透了心。
我救不了天下，我却可能会失去夫君。
我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划过我的脸颊，依旧暖不到我的心。
“我不知道，夫君就不能够等等我吗？”我下巴颤抖着，我不喜欢夫君总是用离开跟我讨论这些。
可这又是很现实的问题，夫君是僵尸啊，我如此行事下去，夫君很有可能会被暴露，那时候夫君便是下一个所有人要对抗的尸王了。夫君再大的本事，能够对抗的了这么多的捉鬼师和道士以及佛家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