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而笑之 作品

第一章 尚可离家

尚可的夫君大人

晏而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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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尚可离家

“小可,过来,娘给你买了新衣服,你试试合不合适,”老娘脸上被冬天的风割得皱皱巴巴,笑起来跟秋天最后一茬枯黄的菊花般,同样的手上拎着一身鲜红没有一点补丁,在阳光下还散发着金光的衣服。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是怀疑自己是老爹老娘从地里捡的,实在是家里孩子太多,准确来说是女孩子太多,一个个地过了十二三岁就要被送到远亲家里。姐姐们离开之前都有一身漂亮干净没有补丁的衣服,但是鲜红色如此漂亮的衣服我倒是没有见过。

“娘,这衣服好漂亮啊,给我穿呗,给小可穿太大了吧?过两三年小可长个子了,再给她穿就是了,”六姐从我身后将我顶开,撒脚丫子跑进去就要抓新衣服,被老娘狠狠地一巴掌给打开了。

“去,”老娘都没空唱三字经了,浑浊的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看得我浑身汗毛直立。

“娘,”我有些哆哆嗦嗦地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泪掉落,“我会好好干活的,我吃的很少,您,您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啊?”娘说姐姐们都去享福去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回来过,到底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哪里有老鼠窝都知道的水河村。

“瞧这傻孩子,没见过世面,让老姐姐见笑了,”老娘平日里都是冷着脸的,只有送走我们姐妹的时候笑,她转身跟在暗处坐着的一个穿着红红绿绿的婆子,陪着笑脸说道。

那婆子站起身,踩着小脚颠颠地走出屋子,站到我面前,她应该是媒婆吧?梳得整齐的髻用黑色绣着粉花绿叶的绒布裹着,脸上抹得粉很白,唇上点了抹朱红,在这冬日黄昏中,那对一黑一绿的眸子让人心里发凉。

我抿了抿唇,咧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婆婆好。”

那婆子嘎嘎一笑,脸上也挤出了菊花般的笑:“这丫头太瘦了点,可老婆子我也能够看出她将来是个美人,最重要的是这时辰生得好啊。小姑娘你可别喊我婆婆了,如果被胡家相中,你就一辈子吃喝不愁,我都要尊你一声老祖夫人!”

我脑子轰地跟烟花似得闷响一声,留下空白,不停地回旋着几个词,胡家,可是府城里捉鬼世家胡家?老祖夫人,那岂不是给一个只剩下头顶没有入坟的老头当夫人?我才十二岁,可也听过村里的那些丫头说,给老头当媳妇,老头入土的时候,买来的媳妇要陪葬的!

难道我就是胡家买去给老太爷陪葬的吗?

我猛地摇头,啥也不说直接转头要跑,干多少活我都不会喊累,吃再少的饭我也能够想法在田里寻点吃的,没有新衣穿也没事的,但是让我刚能董事几年喜欢玩的年纪就一直睡过去,那是如何都不成的!

“虎子、豹子抓紧堵上门,别让这丫头给跑了,你们娶媳妇的银子都靠着她呢!”老娘猛地一拍桌子,叉着腰大喝一声,我那俩壮实的哥哥立马就杵到了门口,手里拿着挖树根还没放下的锄头,一脸傻笑地看着我,似乎我能够立马下金子给他们娶俩如花似玉的媳妇。

我停下步子,侧头看到年久失修缺了口子的泥墙,立马埋头跑过去,手刚碰到泥墙,就被我那虎子哥给拎起来气喘吁吁地咬着牙说道:“小丫头片子怪能跑的,呼呼,我告诉你,哥哥十九岁了一个女人都没有尝过,你如果不乖乖听话,我就把你塞给村东的老榔头!”

我瞧瞧自己细胳膊细腿,再看看虎子哥一侧紧握露着青筋的铁拳,吧嗒吧嗒掉着泪,我命苦啊。

小九奶声奶气地高喊声:“七姐姐,”跟个小狗崽子似得冲了过来,冲着虎子哥的拳头狠狠咬了下去,我都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虎子哥高声一嗷嚎,手使劲一甩,小九瘦小的身子被甩出去摔在泥土上,半天没起来。

我心疼地哭着哑着嗓子喊了声:“小九!”

小九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小脸惨白,嘴角挂着一道血,咧着嘴哭着道:“姐,咳咳,我打不过虎子哥。”

小八也抖着肩膀躲在六姐身后,一个劲地掉着泪,而六姐被吓傻了缩在墙角中,扣着泥墙。虎子哥和豹子哥在村子里是有名的拳头王,谁敢惹啊,我们几个平日里被他们随意一推都要疼上三五天的。

看着弟弟妹妹,我抹抹泪,乖乖地被虎子哥拎到婆子面前,低垂着头。

“唉,我说丫头你也别犟了,胡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再说那么多女娃子不一定就是你啊。老妹妹,这定金先给你了,回头丫头被选上我就再给你剩下的银子。”婆子从袖袋中掏出花生大的银子塞到老娘手里,便摇着头对我道:“走吧,你要是心疼你的弟弟妹妹,也疼惜你的爹娘和哥哥姐姐,就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这要是传到胡家耳里,给你们村子里放几只小鬼,也能灭了你们这小穷村子。”

说着婆子真怕我跑了,便拿着手帕将我的手紧紧地系上,拉着小八小九站在门口送我。所有熟悉的景象渐渐被抛在了我的身后,心里酸酸的,或许我再也回不来了。

上了官道,婆子拦下一辆拉柴火的牛车,给了赶车的老大爷几个铜板,便和我一起坐在车上往府城赶去。

婆子见我抱着腿闷闷地不说话,便道:“丫头别难过了,这都是命,老婆子答应你如果胡家没有相中你,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当丫头,让你少受些委屈。”说完,她长长叹口气。

我闷闷地点点头,始终望着家的方向,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第一次,我这个没有什么见识的村丫头,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与迷茫,如果我能够活下来,不要再当被人随便拎来拎去的傻丫头了。我要读书认字,当人上人!

天快黑透的时候,牛车赶在府城关城门前挤了进去,老大爷在婆子指挥下将车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我跟着婆子往昏暗的巷子里走去,只有随着风摇曳的灯笼透漏出些许光亮,我缩缩脖子,身上单薄的棉衣抵挡不住夜的凉气,连着阴风一起往我身上灌着,将身上那点热气给吹散了。

婆子停在了第二家门口,砰砰地敲着门,铁环碰撞着实木门声音在巷子里传的很远,引来几声狗吠,院子里传来一个带着醉酒的咒骂声:“催命呐!”

话刚落门打开了,婆子一个白眼丢过去,冷哼道:“整日喝酒,喝不死你,行了,又来了一个丫头,领到后头给她弄几口吃得,明天还要一起带到胡家,一起相看呢。”

那佝偻着背的汉子嘿嘿陪着笑,“老姐姐,我知道我知道的,您先去屋子里暖和暖和。”

我被婆子往汉子那里推了下,汉子拉着我手上的手帕,往院子里走去。我踉踉跄跄地看着脚下,被汉子锁到一间屋子里。

我背靠着门,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这小小的屋子里挤了十几个人,都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下淡淡的白霜,那些眼睛跟小灯笼似得,让我忍不住吞咽下,摸索着在门口一侧坐下来。

屋子里静了半刻钟,小丫头们开始小声说起话来,估计她们相处一会了,已经没了到陌生地方的紧张感,互相通报着姓名和家在哪里。

“喂,新来的,你叫啥名字啊,家是哪里的?”一个女孩儿声音尖细地问道。

我一直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也不那么害怕了,轻声回道:“我叫尚可,家住在水河村。”

“尚可尚可,嘿嘿,这名字蛮斯文的,”一个丫头晃悠着脑袋,跟学堂里卖弄斯文的夫子似得,说道。

我抿抿唇,笑了下,听我已经去世的奶奶说,我刚出生时本该顺着家里排名叫做尚七妹,但是一个夫子从我们门口走过听到了我的哭声,笑着抚着羊胡子,点头说了俩字:“尚可。”于是我这俩字名字,在村里女孩中是独独的一份,一起玩的丫头们说我以后会是大家里少奶奶。

我情绪低落下来,其实我给学堂里挑了十天水,才从夫子口里知道,尚可这俩字只是合格的意思。

丫头们又开始将话题聊到了府城胡家,胡家是祖祖辈辈的捉鬼世家,在我们这些村丫头所认识的世界中是很厉害的,她们和我都期待的是老太爷能够长命百岁,这样不论谁过去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能够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

汉子承诺的饭菜始终没有送来,我摸摸已经习惯饿扁了的肚子,砸吧砸吧嘴,窝在墙角里眯起眼睛,只要睡着了就不饿了。

天还没大亮,我便被院子里汉子一嗓子起床了给吓得咕噜坐起来,有些惊慌地跟同样惊慌的丫头们对视着。

“懒丫头们起来了,穿上你们的新衣服都给我出来,”一个底气十足的妇人的声音随即响起来,听着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我们纷纷利索地将自己脏的看不出原色的外衣扒下来,换上从家里带来的新衣服,都是一溜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