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沈卿玦接到消息来栖梧宫时,换下了龙袍着一件青珀色便装,次次来都是如此。

太医跪在地上,殿中满地凌乱,显然是谁失手打翻了床榻的琉璃灯,地上碎碎的薄片闪烁耀眼。

“殿下来了。”宫中的太监通传。

接着他便看见金漆屏风后的一张美人脸,清韧倔强,满脸不忿,一看见他眼圈先红了,叫他,“皇兄。”

沈卿玦脚下倏地一滞。

千万般情愫积蓄在心头交织成难以言表的滋味,他煎熬着,走近榻前,薄唇微启,“别担心,是他误诊。”

“可是他刚刚说绝不可能误诊。”姜晚笙怀疑地道。

她内心恐惧和慌乱交加,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惊吓。

沈卿玦站在榻前,身后的帷幔用玉勾勾起,束出褶皱,他眼神清冷地扫着地下那人,淡声问:“不可能吗?”

话中也并没有威压,老太医背脊僵硬,慢吞吞地说确是误诊。

姜晚笙屈膝在榻沿,脸色复杂,她觉得很奇怪。

太医分明刚才说,绝不能可能误诊,这会儿又改口承认,还说得这般笃定。

中间连丝毫过渡都没有。

沈卿玦收回目光,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抚顺,上榻时宫女为她摘了发钗,现下满头青丝没有装饰,眼神纯澈像一只幼狐。

只是目光惊疑,犹豫,对外界充满了不信任。

“他医术不好。”沈卿玦淡淡地道。

太医署资历最高的老者躬身低头,一句也不辩驳。

殿中悄然无声。

姜晚笙垂眸看地上那红袍医者,满头银白,看起来足有七十多岁,医术不好,还能在宫里当这么久的差吗?

她还疑惑着,沈卿玦命人去重新请太医。

满殿的绯红衣袍,熙熙朗朗站满廊下,一个接一个号脉,再没人说喜脉,滑脉二字。

这十来位太医看着都满腹才学,胸有成竹,说她脉象无碍,近期若有呕吐症状也不要惊讶,是胃火旺盛的缘故。

言辞凿凿切切,由不得她不信。

可这些人见了第一个医者都低头叫师傅,言行充满尊敬。

姜晚笙本来疑心还没放下,她闻到了一阵香气,她坐在榻沿,肩膀挨着沈卿玦的衣袖,他摸她的头顶时,袖口从她脸上滑过,冰凉的,带着檀香。

这是让她尤其安心的味道,于是放下戒备,信了这些太医的话。

养心殿,这一溜水红袍的太医跪在丹墀内,整整齐齐,年轻的皇帝站在行列之前,问道:“当真是喜脉?”

“是。”“确是喜脉无疑。”“脉如滚珠,必是喜脉。”底下七嘴八舌地回答。

沈卿玦心里说不上高兴,脑海中一遍遍地重现她信赖的眼神,这滋味并不好受。

“好生照养。”

太医们纷纷应是,看陛下的意思,以后按时请平安脉,但要瞒着皇后。

清晨,下了早朝,便有太医来回话,说今日脉象无异,沈卿玦换上轻装,从案桌前拿了一份帖子出门。

黑色皂靴踏进朱红的门槛,便有宫女低身行礼,“娘娘在南苑墙头看花。”

“可吃过药?”

“吃了,安胎药放在膳食里,娘娘并没有发现。”

“嗯。”

栖梧宫靠墙根种了一圈桃花树,高出墙头,这时节正开得如烟似霞。

树下设了榻椅,一个人横躺着,前后有小宫女扇扇子。

见了他要行礼,沈卿玦不出声,眼神示意让这些人都退下,他一袭湛青的锦衣,步履轻盈,走至榻椅前,微微怔神。

姜晚笙执着一卷书,横卧小憩,梨白色裙裳压出细微的褶皱。

她双眸轻阖,倦意浓,睫毛弯弯的,肤色细如凝脂,一点樱唇鲜红柔润,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沈卿玦心口愈发滚烫。

他蹲伏在榻椅前,湛青衣袍垂到地面上,情不自禁伸手去抚她的脸。

风一吹,桃花簌簌摇晃,落了满地,满身。

指尖拈住了将掉在她脸上的花瓣,不欲搅她睡意,却忍不住自己心口一阵阵怦然。

他有好久没碰她了。

沈卿玦膝尖触地,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在将要触及她唇瓣的刹那,姜晚笙睁开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湛青衣袍的男子,身姿挺拔,将梨白衣裙的姑娘堵在榻椅里,手垂在她鬓边,落在画师眼中,也是柔情缱绻的一笔。

姜晚笙指尖发软,呼吸也不敢用力,近乎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睡的不熟,察觉到些微痒意,睁开眼就是这情形。

头枕着四方绣枕,红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他是想亲她吗?

这个念头像一簇火苗,把她烧的不自在了。

姜晚笙睫毛眨了眨,偏开眼神,下意识就采取了躲的对策,她手肘抵在榻椅椅背,试图借力抽身坐起来。

肩上忽然一沉。

沈卿玦眸色深幽,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她肩膀。

把她摁住了,让她只能困在榻椅方寸。

空间局促逼仄。

她一慌,对上他的眼神,心脏克制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像藏了一只小鹿,到处乱撞。

沈卿玦眼梢潋滟着一抹欲色,挨得很近,看着椅上面如敷粉的姑娘,他想,他就是不忍了,亲上去会怎样。

她轻抿红唇,怯生生叫了一句,“皇兄。”

沈卿玦的心跳瞬息停了。

四目相对片刻,他眸中的暗色转瞬消失,松开指尖一片粉白,轻描淡写道:“你脸上落了花瓣。”说罢起身松开了对她的束缚。

姜晚笙立马端正地坐直,不着痕迹挪到最边沿。

“这是姬家送来的拜贴。”他将袖中的一份纸页递给她。

“姬家?”姜晚笙莫名其妙,边接边想,她和姬家没有过交情呐,展开后,目瞪口呆。

“曾姑娘生孩子了?!”她未婚夫不是在守孝吗?

沈卿玦眉头微微皱起,发现了不对劲。

下一瞬听到姜晚笙语气不解。

“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她怎么,要我给孩子取小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