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渡问他:“没事吧?”
尹淮誉用铁柱挑开聆雾的刀,退后几步,看向肩膀上不断渗出的血迹:“我没事。”
彩色玻璃窗上,圣徒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仿佛见证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
聆雾的双刀轻颤着,他虎口处跟刀柄紧贴着,如同能感知到刀身传来的寒意,顺着五指蔓延到四肢百骸那样,刀刃上沾染的血液顺着重力凝聚到刀尖,正大颗地滴落到教堂的地面上。
在腐朽的木地板上汇集成小小的血水洼。
“你们两个一起上都毫无胜算,何必呢?”聆雾的声音不算大,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是清晰可闻的:“束手就擒吧。”
他的话精确的落入荆渡跟尹淮誉的耳朵里。
尹淮誉的微笑在这样破旧萧条的环境内显得有些渗人:“是吗?”
“聆雾,轻敌是大忌。”
荆渡摘了低度数的眼镜,有点不适应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后他把眼镜随手一抛,摔向了地面,解开西装外套,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白衬衫。
他活动了下手腕,是个迎战的姿态。
就连手臂上那道刀口的疼痛都在此刻被忽略,从而无形中降到最低。
尹淮誉跟荆渡对视了一眼,率先动手,他手中的铁柱直抵聆雾的咽喉,后者侧身避开,那软刃如同长鞭一般展示了充足的柔韧性,就缠绕上生锈的铁柱,将他甩开。
迸溅出一串火星。
与此同时,荆渡从左侧袭来,聆雾用刀横挡,随着“铮”的一声,他虎口被震得有点发麻。
聆雾看向荆渡,刻意偏了下头,语气故意刺痛激怒他:“二打一,你只有这种能耐了吗?”
荆渡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从来都看不起那些胜之不武、投机取巧的人,他骨子里清高和孤傲,也不许他用下作的手段取得胜利。
但如果是聆雾的话另当别论。
他用光明的手段强求不来,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聆雾,你不用激怒我。”荆渡手臂撤回,看向聆雾侧脸的轮廓:“毕竟.......对待魔术师可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
三个人同时动了。
他们颀长的身影在长椅间穿梭,刀光剑影将月光捣得支离破碎。
聆雾翻身踩上木桌,年久失修的桌面被动作压得吱呀作响,他利落的跨越障碍跑向祭坛,赶在尹淮誉之上借力上了石坛,他纵身跃到半空,旋即高举长刀劈落。
那双眼睛被刀光照出一片三指宽的亮痕,处于视觉的中心,让人心尖发颤。
“扑通!”
尹淮誉被他这刀劈得单膝跪地。
而木制的祭坛俨然承受不住激烈的力道,瞬间塌陷,伴随着“咔嚓”声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坛。
尹淮誉则看准时机,翻滚在地避开,而此刻刀锋划过他头顶,切割掉几根红色的头发,纷扬的落下地面.......
如果他的动作再晚上几秒。
不用怀疑,那柄长刀的主人肯定毫不留情地叫他人头落地。
“嘶!”
尹淮誉单手撑地,勉强侧身,眼底情绪越发的兴奋,那瞬间的灼痛感,抖擞亢奋地在神经末梢炸开火花.......
“这样狠心啊?”
聆雾居高站到石坛上:“少废话。”
就当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荆渡长腿猛踩,木板顺势翘起边角,他用铁棍狠狠的挑起,掀到半空纵腿踢去,径直砸向聆雾的方向。
聆雾双刀旋斩,木块当即四分五裂,他穿过簌簌掉落的木屑,很快就到了荆渡跟前。
荆渡当即侧身,那刀刃擦着他精瘦的腰身,几乎是紧贴着皮肤侧向刺破了衬衫,在肋骨上留下一道血痕.......
惊心动魄!
血腥味同时刺激了两个人的神经。
聆雾喘着粗气,五根手指不自觉的把刀柄捏紧了些,尹淮誉借着木板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手握成拳头撑到地面,以此来增加与地面的摩擦力,他关节处瞬间被磨破出现血痕。
而同时,他快速到达聆雾的近前。
那根铁棍被尹淮誉操控着,震向他手腕处,将那柄锋利的长刀挑飞,狠狠插进了不远处的地面。
聆雾在两者的取舍间,选择另一把刀朝荆渡刺去,他的刀尖瞄准的地方是心脏。
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荆渡被他清晰果断的思路打了个猝不及防,当他反应过来时,刀刃没入身体。
但因为荆渡上半身细微的动作,那柄长刀偏了几寸,从他锁骨下侧刺了过去,迸溅的鲜血霎时间洒了三个人的脸。
聆雾冰凉的脸颊上缓慢流下温热的鲜血,他瞳孔闪烁了点,荆渡痛苦的表情刺激到他,打开记忆的阀门。
他恍惚了片刻,在大片的血光中,他仿佛看到聆听晚倒在血泊的场景。
血。
血.......
都是血。
聆雾下意识看向地面,教堂的天花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豁开口子,那道裂缝中流下源源不断的粘稠血液,将他的双腿沉沉朝地底拖去。
尹淮誉不知道聆雾怎么了。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就像是不停运转的高精机械,出了点小故障那样。
尹淮誉也顾不上荆渡的伤势了,他控住聆雾拿刀的那只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腹,给荆渡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放开我!”
聆雾看见荆渡朝地面插着的那把刀的方向跑去,他反手捅了尹淮誉一刀,虽然没有直击要害,但足以令他吃痛松手。
就在荆渡距离那把刀几米远的时候。
聆雾甩开了尹淮誉,他从石坛上跳下来,把手中的刀掷出去,携带着寒光的刀穿梭在空气中,狠狠扎进了荆渡鞋尖前一寸的地面上。
“铮——”
柔软的刀身颤动着,把尘土扬起。
他趁对方躲避的时候,一脚踢到荆渡腰腹处,将人踹得倒飞出数米远。
“滚开!”聆雾鞋尖将刀柄踢到半空,信手接住,看向两个元气大伤的人,冷声着:“别碰我的东西!”
他喘气的频率有点不规律。
聆雾感觉鼻腔内有点异样,眼前的物体如同被画笔勾勒过那样,边界十分清晰,像被热流熔炼得发软,逐渐开始发红。
荆渡手臂撑到地面,咳出一口血。
“咳......咳咳!”
尹淮誉见聆雾想走,有点狐疑,都打成这样了,突然要走?
他上前拦人,被发怒的聆雾速战速决的逼退,见尹淮誉还要追,聆雾抬手刺向了他的胸膛。
尹淮誉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才发现眼前少年的脸苍白得不像,睫毛扑朔着,似乎眼睛里进了脏东西,有点不适应,他咬着牙齿,唇线泛白,有点微微的颤抖.......
月光朦胧,尹淮誉不确定他是不是看错了。
但聆雾确实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刺进他身体内的刀产生了偏差。
尹淮誉得感谢这点偏差,不然他可能当场就死了。
他并没来得及反应。
就被聆雾当腹一踢,踹倒在地面。
后背砸到木椅的棱角上,那尖锐的痛感让他在第一时间爬不起来,尝试了几次都没用。
尹淮誉只能无力的看见他离开。
聆雾的脚步有点虚浮,背影看上去有点着急,却仍旧不忘把放到桌上的风衣外套带走。
“呃......”尹淮誉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聆雾他.....怎么了?
..........
聆雾拿上外套,出了废弃教堂的门,他站在冰天雪地里看向周围的环境,脚步有点踉跄的朝教堂后的墙外跑,喉咙里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他到教堂隐蔽的墙后,双膝发软直接跪在了绵软的雪面上,裤子很快被浸湿。
聆雾下意识用双手撑到雪面上,他手背青筋的纹路明显,几滴鲜红的血从他的鼻腔掉下去,砸到纯白干净的雪地上,那艳红的色彩就像绽开的寒梅。
“药......”
聆雾用袖子随意的擦掉鼻血。
他靠着粗壮的树干缓慢坐下,将左腿膝盖微微曲起,颤抖着手指从风衣外套里艰难地摸出一瓶药,有点吃力地拧开瓶口,将瓶身朝掌心倾倒,却不小心倒了大把的药粒出来.......
有几粒顺着雪面滚了几圈,掉到一双皮鞋前。
他明明出门前就吃药了。
为什么还会这样?
“聆雾,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聆雾脊背贴在树干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含了几粒药进嘴里,那双眼睛麻木漆黑,没什么情绪的望向尹淮誉,就如同看空气一般。
冷漠、忽视......
尹淮誉是顺着雪地上刀尖滴落的血迹找过来的,他想不到跟过来就看见聆雾这样脆弱的一面,那张清疏的脸庞,露出与往日大相径庭的神色,惨白怜弱的,让他印象深刻,那种征服的快感深切铭心,如同敲碎了灌入血管内,随着血液的循环流动遍布了全身。
尹淮誉的手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他语气因为失血过多,有点微弱:“你流鼻血了。”
“怎么回事?”
尹淮誉跪到聆雾身前,用手捧起他的脸,像对待脆弱的瓷器那样,通过月光看他坐在雪地里的脸庞,跟刚才冷血无情的刀客全然不同。
聆雾的后脑勺抵在树干上。
此刻已经说不出话,他闭上眼睛,倔强的把脑袋偏过去,显然不愿意叫眼前这个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那是极端的漠视。
尹淮誉受不了这样的漠视,他几乎嚼穿龈血,喉咙里发出类似嘶吼的声音,沙哑粗粝,被逼到了极点。
“呵。”
尹淮誉捧着他苍白的脸,两个人额头相抵,将指腹按压在他的唇瓣上,感受着身下这人微弱的呼吸声:“聆雾,你不想看见我?”
“你越是不想,我就偏要叫你看见。”
尹淮誉执拗疯魔的用两根带血的手指,强行掰开聆雾的眼皮,单手掐住他的下颚,跟他凑得极近,近乎肌肤相贴:“你瞧,你不想做的,我总有办法让你妥协。”
他忍耐到了极点。
语气中带着理所应当的恶劣。
聆雾沉默片刻,忽然轻嗤一声,嗓音从喉咙里飞出来时带了点霜雪的冷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尹淮誉一巴掌:“疯狗!”
“疯狗?”
尹淮誉强硬的用手指抬起聆雾的下巴,右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唇瓣贴了上去,用舌尖舔舐掉上面的血迹,他见聆雾仍旧不肯睁开眼睛,着魔似的说:“不睁眼就不睁眼吧,闭眼被我这个疯狗吻起来更爽。”
他即将在这个雪夜得到渴求的一切。
尹淮誉如同刚降生的小兽那样,对世界充满憧憬跟好奇,他探索的贴上那两片冰凉都唇瓣,那样柔软舒服的,跟聆雾冷冰冰的心截然不同。
“恶心。”
尹淮誉没听清聆雾说了什么,以为他是愿意跟自己讲话了,于是凑近了点:“你说什么?”
聆雾:“恶心.......”
他的声音虚弱,但却很清晰。
尹淮誉表情变了点,松开桎梏着他的手,转而拿起聆雾掉到地面上的药,瓶子是纯白的没有多余的颜色,瓶身写了几句他看不懂的外语。
“这是什么药?”
并没有声音回答他。
尹淮誉:“聆雾,你又不理我,你在吃什么药?我跟荆渡都没有伤到你,你脸色怎么这么惨白?”
聆雾的后颈还在尹淮誉的掌心里,他无力的仰了仰头,费力睁开眼睛,紧抿的唇线松开点:“我.......”
尹淮誉担心的问:“你什么?”
他没等到下文,聆雾整个人脱力的晕了过去,趴到他的肩膀上,正巧压到那处伤口,疼得尹淮誉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聆雾此刻失去了意识,他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了。
“聆雾。”
尹淮誉叫了他两声,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跪坐在雪地上,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聆雾!”
“你没事吧?别吓我啊,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尹淮誉将的脑袋从肩膀上挪开,抱进怀里,又将他的药都收好揣进了口袋里,察觉到聆雾的身体有点发抖,把大衣披到他身上:“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