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刘季还没睡。
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熬夜。
刘季不得不承认种花家的老祖宗们博大精深,他从酉时末一直拼到现在,历时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勉强拼好。
但不知道少了什么,根本用不了。
刘季只好怀着一肚子疑问沉沉睡去,明天还要早起。
卯时,一个侍者费劲千辛万苦把刘季叫醒,侍者低声说:“刘郎君,您可算醒了,奴先告退。”
刘季恍惚中一看漏壶,卯时?卯时!!!
辰时中(北京时间08时)开朝会!
刘季飞快洗漱穿衣,抓了一把糖就朝着章台宫大殿快走,跑是不能跑的,他今天敢跑,明天就有御史教他做人。
一边疾走一边吃糖,多少补充点能量,一会儿怕是吃不上早饭了。
抵达后殿,刘季手脚麻利的煮了皮蛋瘦肉粥,以及各色小菜,赶在卯时中把朝食做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仰靠在墙上休息。
秦王刚刚练完武,正回后殿准备用朝食,就见刘季香汗淋漓(?)、一副累到极点、既弱小又柔软的样子,眼角还闪着一点珠光,微张着嘴浅浅呼吸,巴掌大的脸还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
霞光下,竟美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眯着眼和秦王相顾无言,“对视”良久,刘季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刷”的站直身体,像模像样的行礼,语气微微怯着说:“大王,朝食已备好。”
秦王表现的像是刚刚盯着看的人不是他一样,非常自然的说:“嗯,一起来用吧!”
于是,原本抱怨以后天天都起这么早的刘季立刻变得心甘情愿极了,能和男神共用早餐,起多早都可以接受!这种荣幸,除了他还有谁?!
这顿饭秦王吃得挺有趣味。
新来的客卿太不懂事,吃一口粥就要悄悄瞟他一眼,那小眼神似灵动的猫儿一样,被抓现行后就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
这时候那眼神就变得炙热而真诚,若是也回看他一眼,那就能得到一个灿烂的笑脸。
秦王觉得这感觉很美妙,但还是应该给甘罗再派一个任务:比如好好教一教刘季的礼仪?
饭毕,轻松惬意的秦王换上衮服,坐上辇车。
刘季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索性就跟在车旁,反正他们去的一个地方。
赵高现任中车府令,秦王出行都是由他负责,今天也不例外,他早早的就等在殿门外。
秦王出去练武时,他就在门口恭送。
秦王回来时,他还在殿门口恭迎,等到秦王真正坐上辇车时,秦王今日已经见了他三次了!
而他就是凭着这份真心,得到秦王的赏识。
刘季觉得旁边的中车府令总是偷偷看他,还是带有恶意的!
可能偷看的人觉得自己很隐蔽,但身负金手指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刘季其实感觉的清清楚楚。
虽然这恶意就像是揪掉一根头发那样浅薄,对自己没啥威胁,但刘季突然就想逗个乐子。
“嗬!”
赵高被突然放大的鬼脸吓了一跳,随即,不等秦王询问,他就立刻跪下请罪:“请大王赎罪,高君前失仪,当罚!”
刘季见状,赶紧也跪下,请罪:“大王赎罪,是臣先吓唬了他,他才失仪的,当罚我才对!”
秦王坐在辇车上看得一清二楚,刘季突然扮了个鬼脸吓唬赵高,如此看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玩心不减的半大少年。
本想等他几年成熟些再征入王翦麾下,不想吕不韦横插一手,他只好将刘季推到人前,若还是依然如此孩子气,不堪重用......
“卿刘季,罚十甲,令赵高,罚十甲!”
刘季有些尴尬的站起来,明明是自己胡闹,结果旁边这个叫赵高的大兄弟还是被罚了。
悄悄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赵高不理。
刘季再递,赵高还是不理,刘季心想:你还带着恶意看我呢!道个鬼的歉!
“臣等拜见大王,大王万岁!”
“起!坐!”
刘季坐在客卿席位最末端,在场诸公,他认识的甘罗排在第二排,李斯在第五排,其余的都是生面孔。
刘季觉得自己是最惨员工没有之一,老板都没让个人来带他熟悉下同事!
秦王:这些不是应该你自己去打听(拜访)吗?
刘季坐在最后面,一开始还聚精会神的听前面大佬汇报事情,后来就......
“你竟然睡着了?!那是朝会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就睡过去了?!”
萧何不可置信的三连问。
他觉得刘季是在暴殄天物,朝会是只有三公九卿才能参与,他和曹参现在属于斗食小吏,想要知道一些重要消息要么靠头顶上司,要么靠刘季,结果刘季说他睡过了早朝!
萧何气呼呼的走了,曹参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看了看刘季,拍拍他肩膀也走了。
刘季:别啊!别放弃我!我睡着了但是我听了呀!
身负种花家炎黄子孙血脉,必备技能:不管睡得有多死,老师讲的都知道,老师没讲的也知道!真是一群没眼光的人哦!
被嫌弃的刘季继续修那把残缺的弩,他找来一群木匠帮忙,搞了一个小型的流水线,把任务分派完后,他就坐在一边专门刻他觉得缺失的那部分。
不一会儿,刘季就被一堆木头木屑给淹没了,一会儿抓起刀削木头,一会儿抓起破弩摆弄。
秦王到的时候,刘季正拿着实验弩十号摆弄,在他旁边,已经摆了九把废品弩。
“季见过大王。”
“成功了吗?”
“回大王,还没有。”刘季觉得有些汗颜,对不起男神开的工资啊!
“这几把弩是......”
“是我已经做好的,能放箭,就是威力一般。”
秦王随意拿了一把弩,对着墙就按下了机扣,“咻”
箭钉在了墙上,一个侍者赶紧跑过去试图把箭拔下来,但那箭深一指,又岂是他能轻易拔下的?
秦王有些惊讶,“你觉得这把弩不行?”
刘季理所当然道:“当然不行了,那天赵戈朝我射的约有百石之力,这把最多五十石,远远没达到预期!”
秦王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鼓励他啊!
“嗯,那你继续,成功了有赏!”
秦王正想叫侍者带上那几把“废品”弩回左殿,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声问道:“你今日第一次参加朝会,体会如何?”
刘季:睡得比平时香算吗?这话当然不能说!
“长安君成??于屯留反叛,罔顾大王信任,当处以死刑,但屯留百姓无知亦无辜,请大王勿迁怒于众。”
秦王的神色已经冷凝。
刘季在呼呼的冷气中说完,然后就不顾礼仪的一屁股坐下,继续认真的削木头,秦王见他这样,冷着脸就走了,走时还没忘带走“废品”。
一直研究改良弩到中午,刘季肚子开始“咕咕”叫,但看那些木匠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刘季坚持不住了,他让人都回去休息,未时中再来。
然后刘季就悄悄摸摸地回了后殿,见青菜还新鲜,就打算简单做个鸡蛋青菜面填饱肚子。
“笃笃笃”
刘季赶紧放下筷子,开门,正是男神!他结结巴巴问:“大,大王?”
“在吃东西?给孤也做一份,不必费心,和你一样的就行。”
刘季: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神!我男神中午原来也会饿!
三下五除二煮好面,十分殷勤的送到男神面前,坐在一边幸福地看着男神吃完,啊!这都是什么绝美体验!
秦王觉得新封的客卿能力是有的,就是性情方面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为了秦国江山,他忍辱负重,不就是被多看几眼吗?
“你,出去。”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了。
刘季心满意足的告退,今天又解锁了男神的“害羞”表情,功成身退!
刚刚出了后殿大门,就见中车府令赵高等在一边。
赵高一看见刘季就大呼倒霉,今日早晨被刘季一搅乱,恐怕自己在秦王心中的形象已经从沉稳变成了轻佻。
心中不由暗恨,眼神凌厉的看向刘季,反正这个刘季已经得罪了吕不韦和李斯,只要自己提供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想来这人过几天就会消失在咸阳城,自己也没必要忍气吞声。
身体突然打了个冷战,刘季莫名其妙的看向赵高。
正好对上赵高毫不掩饰的阴冷杀意,那眼神中的“你必死无疑”昭然若揭。
刘季心想输人不输阵,眼神也一变,想要鄙夷嚣张地回看过去,又觉得这样不解气,不如再吓他一次?
正好今天做了一个小机关,类似现代的玩偶盒子,本来是做来吓唬甘罗的,就先拿赵高做个实验吧!
刘季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嘴脸,谄媚实在做不出来,只好将就了。
几步走到赵高面前,低着头先行了一个平礼,因为按理是赵高向他行礼的。
然后用平时讨饶的语气说:“赵府令,季向你道歉,今日连累你被罚了十甲,这是我的赔礼,请收下!”
赵高听他说起十甲,更气了!
他平时好结交,花钱如流水,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这次罚十甲几乎掏空了全部。
那盒子一般大小,应当不是钱币,难道是金?这小子刚被封成客卿,有金倒是不足为奇。
赵高接过盒子,表面不以为意、内心满怀期待的打开。
“嘭”
“啊!”
四周的侍者们纷纷看过来,只见向来沉稳的中车府令大惊失色的跌倒在地,毫无仪态可言。
正巡逻的禁卫也听到了声响,正往这边赶来。
赵高赶紧爬起来掩面而走,他的帽子掉了,头发乱了,深衣也皱了,如此仪表怎能面见大王?
刘季见蒙恬带着一队禁卫正赶来这里,也意识到玩笑开大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要么也像赵高那样一走了之。要么就先一步去请罪,或者说恶人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