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沈家就全压在他的肩上了,以后再也没有一个老人一边厉声斥责他,一边却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心疼他,爱他。
沈老爷子去得很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明明前一天还中气十足地说要把沈氏开遍全世界的人一眨眼,就在睡梦中没了,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尽管沈言平日里也总是暗地里厌烦沈老爷子的指手画脚和不断逼婚,但是当沈老爷子安详的躯体被擡上殡仪馆的灵车时,沈言突然觉得天塌了。
“爷爷,我对不起你。”沈言的眼睛红肿着,自从沈老爷子走了后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总在黑夜里不断梦到沈老爷子那张脸,怨恨地问他为什么爱的是个男人,为什么不给沈家留一点骨血。
其实直到沈老爷子去世,沈言都没敢告诉沈老爷子这件事,只是不断推脱,说自己不想结婚或者对相亲的女孩子没感觉。潜意识里,沈言也是不愿意糟蹋了一个好女孩,毕竟这也是一种欺骗。
所以,丁家成走后的这五年,沈言都过得很痛苦,一方面要对着所有人极力隐瞒自己的性向,另一方面,又要不断推拒沈老爷子安排的女人。有时候,沈言甚至想,如果当初不放丁家成走,自己起码还有个同盟军,有个可以退缩安慰的地方。
偶尔,看到报纸杂志上纪一禾和齐嘉然牵手的照片,他也会不自觉地露出羡慕眼神,却被沈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教训一番,什么不正常啊,齐嘉然这小子被带坏了什么的,沈言就更不敢说把这件事出口了。
“沈少爷,又有客人来了。”管家阿婆悄声在背后说道,这两天沈家在别院设了灵堂供客人祭拜,沈老爷子生前人缘好,来祭拜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沈言擦了擦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过头,一连串流利的话语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您好,谢谢您能来祭拜我的爷爷。”话还未完,沈言便看清楚了来人,硬生生把接下去的话语全部吞了下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节哀。”已经五年未见的丁家成一身黑衣,对着沈言一欠身,“听说沈老爷子走得安详,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伤身子的,想必沈老爷子也不会希望你哀思过度的。”
“谢谢。”沈言看着许久未见的故人,一时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抖动的,“你,那么久,去了哪里?”
丁家成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苦笑道,“也没去哪里,到处游历,随便看看,然后把之前挣的钱花的一干二净后才回的国。”
“这个胡子倒是让你老成了不少。”沈言叹气,大家都不好过,丁家成老了,他又何尝不是呢?这么几年下来,沈言都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七老八十了,再也没有之前的冲劲与干劲。
“你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丁家成似在呢喃,轻轻地,“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个让人嫉妒的沈公子。”
“你恭维人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沈言摇摇头,正待说什么,被一个怯生生的童音打断,“舅舅。”
“小佩。”沈言对着站在楼梯上的小男孩招招手,“过来,这是你的丁叔叔,叫人。”
小男孩乖巧地走到丁家成眼前,擡起头,喊了一声,“丁叔叔好。”接着又看了看沈言的脸色,见他无不豫之色才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画本和笔,开始画画。
丁家成的脸色从小男孩出现开始就有些灰暗,连小男孩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好半天,才开口道,“这是,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沈言疼宠地看着孩子的方向,摇头,“不是,是我姐姐的小孩,叫沈佩。我姐姐很早就离婚了,带着这个孩子回了沈家,也就让他姓了沈。”但是因为沈鱼相当地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沈鱼出门在外旅行,而把沈佩留在沈家,久而久之,沈佩反而跟沈言更亲近些。
“哦,怪不得这孩子脸孔挺像你的。”丁家成面色好看了些,“你和沈鱼,还好吗?”
“就这样吧,不好不坏。”沈言耸耸肩,“反正亲姐弟么,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就算面上不来往,心里总还是念着对方好的。”
“沈言,我。”丁家成沉吟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我们重新来过好吗?我走了这么久,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可是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你。”
沈言心里一动,随后别开脸,“丁家成,现在,起码现在,不要说这个事好吗?爷爷刚走,留了一大摊子的事,我根本没有精力去处理我的感情问题。”沈言承认,丁家成的出现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也是对他的慰藉,但是在这个关头,他根本分不出心去想这些事。
“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而已。”丁家成保证,“我不会再犯以前那样的错误,我不会再逼迫你了。”
“而且,我想回来了。”丁家成唇间逸出一声叹息,“我想我们一起创建的言语成诗了,我想要回到沈氏,和你一起并肩战斗。”
其实,还是与沈言共事的那两年时间是最快乐的,丁家成总是在梦里梦见过去一些细小的往事,当时并不觉得,可是一离去后,却想念地不得了。
“欢迎。”沈言的目光迎上丁家成的,“我,求之不得。”
就像丁家成承诺的,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有逼迫沈言的举动,两人就像亲密的朋友一般相处,让两人都觉得很舒服,特别是丁家成对沈佩表现出了极度的喜爱后,在双休日,三人出游成了必备项目。
“丁叔叔,你看,那个房子真漂亮,我要去把它画下来。”沈佩已经和丁家成完全混熟了,尽管还流露出那种让人心疼的懂事与乖巧,但是也不失孩子的天真活泼。
“好啊,小佩的配色很好看,下次尝试一下去动物园画动物吧。”丁家成牵着沈佩的手,带他走到草地上,坐下后,才走回沈言旁,“小佩画画很有天分,估计也是遗传了你们沈家的好基因。”
“我也这么觉得。”沈言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乐呵呵低头画画的沈佩,扭头问丁家成,“我发现你对小佩特别关心,这孩子也很喜欢你,我都快吃醋了。”
丁家成在草地上坐下,眼睛温柔地看着沈佩,“其实我跟小佩很像,都是从小就寄人篱下的,所以可能特别能理解吧。”
这是丁家成第一次和别人说起他的事情,“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工伤过世了,留了一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的抚恤金,然后我就住到了叔叔婶婶家。他们对我也不错,但是你知道的,总是有一层隔膜,仰仗别人的鼻息过活的小孩总是比同龄人要懂事,他们得学会不让别人厌烦,这是一种本能。慢慢地,我也越来越喜欢站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越来越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就好像这样别人就注意不到我了。”
沈言听得入神,他从没想过丁家成会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那你后来呢?”
“后来就读大学了,碰上你了。”丁家成脸上浮现温暖的微笑,“那时候,你记得吗?我是第一个到寝室的,我很惶恐,很没有安全感,然后就在我惶惶不安的时候,你进来了,一进来就给了我一个笑容,说你好,我是沈言,请多多指教。我的脑子啪一下,一根弦断掉了,然后就喜欢上你了。”
说起这个丁家成脸红了,转过头,不敢去看沈言的表情,好半天,闷闷的声音传来,“我知道我很幼稚,你想笑就笑吧。”
沈言其实真的很想笑,他那个时候只是礼貌笑一下啊,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戳戳丁家成的后背,“转过头来吧,我不笑你,真的。”
丁家成恼羞成怒,转过头,“喂,别太猖狂,小心接下来的新系列我不画了。”
“不画就不给你发工资。”沈言神清气爽,“不过你那个竹炭纤维的想法很好啊,我觉得打环保牌一定可以成功的。”
“是吧?”说起熟悉的领域,丁家成得意了,“我走了那么地方,也对这些做过调查,现在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自然环保会逐渐变成人们的首选原因,所以我觉得沈氏应该抓紧这个机会,一举占有市场,等到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能吃我们剩下来的蛋糕了。”
沈言仔细听着丁家成的滔滔不绝,忽然觉得内心好平静,就好像与他在一起如同呼吸般自然舒适。
“喂,丁家成,听说你还在租房子?”
丁家成诧异地看向沈言,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