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袜子钗钗 作品

第28章 (1)

曲岭惜非常镇定,他没有自怨自艾地纠结顾深是不是反悔不想走了,也没有怀疑顾深是不是抛弃他了。

都没有。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顾深的电话,一遍不通,又打第二遍。

至少不懈努力地打了三十多通。

曲岭惜终于放弃,他找到苏的号码,没有片刻犹豫地打了过去。和顾深的失踪不同,苏在第一时间就接了曲岭惜的电话。

“喂。”苏的背后全是嘈杂的声音,大吵大闹的,曲岭惜分析不出来他这是在哪里,“小柠檬?是你啊。”

曲岭惜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问:“你们在哪里?”

“警局。”苏顿了顿,压低了点声音,“……雅雅的事,这次闹得有点大。”

其实曲岭惜猜到了。

顾深今早走得有点匆忙,很少有人和事能让他这么上心。凉城这个地方,唯独雅雅的事能让顾深那么操心。

曲岭惜眼睫微垂,“情况严重吗?”

“还好。”苏语气轻松了一些,“我和老大就能搞定。”

曲岭惜听见他提到顾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问:“顾深和你们在一起吗?”

“在啊。”苏不明所以,转头去找顾深,“他就在我身边陪雅雅。”

曲岭惜按按涨得发疼的太阳穴,“你先把你的手机交给他,就说我找他有点事。”

苏很自然地把手机转交给顾深。

曲岭惜听到顾深轻声地问了一句:“谁?”

苏呵了一句:“你老婆。”

很快,耳边传来顾深熟悉的声音。他的嗓音很好辨认,低低地穿过距离到达曲岭惜的耳边,太近太近,近到让曲岭惜浮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昨晚,顾深也是这样,咬着他的耳朵尖低喃。

心上人就在身边,没来由地,曲岭惜却感受到极为浓重的孤独感。

顾深对众人冷漠,唯独对他温柔,“小惜。”

“嗯,我在。”曲岭惜一屁股坐到床边,扒拉了一下头发,“我打你手机你怎么没接?”

顾深停顿了两秒,在曲岭惜这边想来,他应该是去查看了一下手机的通话记录。很快,他给了曲岭惜一个合理的答案:“昨晚没空充电,今天自动关机了。抱歉,小惜。”

他昨晚确实分不出精力去干些别的,专心对付曲岭惜了。

顾深明明什么都没说,曲岭惜却想到一些露骨的东西来。他低头抹了一下脸,在没人的角落里害羞。

默默地蹲了有一会儿。

曲岭惜低低地喘了口气,转折了话题:“雅雅家里究竟出什么事了?他爸爸又怎么对她了?”

顾深默了默,说道:“我不太告诉你,我怕你担心。”

曲岭惜却理所当然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会自己胡乱猜测,然后更担心。你应该告诉我事实,顾深。”

曲岭惜听到一步步沉静的脚步声。等到脚步声停下,取而代之的就是顾深的声音,沉沉入耳:“雅雅他爸今天喝多了酒,抽了她好几鞭子,脸上也破了相。”

顾深顿了顿,说:“他们家邻居过来劝架,也被伤及遭了秧。我和苏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报警了。”

曲岭惜的眼前浮现出少女娇俏天真的模样,听得心里酸涩。

他关心地追问道:“那要我过来吗?我可以帮你们点什么吗?”

顾深想都没想,否决道:“不需要。”

曲岭惜不太明白:“……为什么?”

“真的不需要。”顾深强硬地重复了一遍,“这里有我和苏就够了。雅雅也不希望太多人可怜他。”

曲岭惜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何况。”顾深叹气,“你还有事要回s市不是吗?”

曲岭惜把脸撇到一边,固执地说:“那……都是小事。”

“不是小事。”顾深下定义得很果断,飞快揭穿曲岭惜蹩脚的掩饰,“如果是小事,你就不会瞒着我真正回去的原因。”

曲岭惜:“……”

曲岭惜不再说话了,他怕多说多错。昨天那个好笑的毕业论文借口,骗骗苏这种小孩还成,怎么可能瞒得住顾深。

顾深不过是看出来曲岭惜不想多说,当时卖给他一个面子,没有揭穿罢了。

昨晚没有揭穿,不代表今天也不会揭穿。

曲岭惜适可而止地打住这个话题,免得顾深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吸了吸气,切回中心话题,“那你今天还会和我一起飞s市吗?”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曲岭惜的心也在沉了沉。

“……对不起。”顾深跟曲岭惜道歉,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样的空头承诺,他保证说,“今天应该不能了。明天我再来陪你。”

曲岭惜不太高兴。

世上之事大多如此,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如果顾深没有说跟他一起回城,那该多好?

此刻他肯定善解人意地先飞,回家等待顾深。

不开心归不开心,雅雅的事要紧。

曲岭惜冲动之下说了一句:“顾深,我真的可以改签晚一点,陪你一起回s市。顺便、顺便也多陪陪雅雅。”

顾深顿了顿,不咸不淡地喊他:“曲岭惜。”

他已经好久没有那么严肃地喊自己全名,谈恋爱这段日子,他都温柔地喊他小惜,昨晚还贴着他叫他宝贝。

恍惚之间,曲岭惜还以为自己重新穿越回了刚来凉城的第一天,在那茫茫的大雪天气。

顾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地看着这个因为缺氧,差点客死异乡的陌生人。救他只是举手之劳。

仿佛这么多日子以来,什么都没变过。

曲岭惜闭了闭眼睛,心道,难道自己还看得不够明白吗?顾深就是这样一个人,下定决心的事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理智又坚决。

他能给你无数甜言蜜语,也能残忍地将其收回。

即便有一天,他和顾深要分手。即便他拉着顾深的手,哭着喊着苦苦哀求他,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切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顾深始终是冷的。他

也许猜到自己那一声全名唤得太严苛,让曲岭惜不太舒服了。顾深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缓和了一下语气。

“你究竟在怕什么?”顾深无奈道,“你以为你一个人飞回s市后,我就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吗?”

被顾深说中心事的曲岭惜一声不吭。

“小惜,你想太多了。”顾深的语气真挚极了,他轻笑了一声,也安抚了曲岭惜躁动不安的心,“我怎么可能舍得下你?”

曲岭惜总算被男友安抚了下来。回头看这一出闹剧,他实在太不像正常的自己了,患得患失,无理取闹,不识大体。

明明知道顾深没有违背承诺,也没想过放他鸽子,只是被雅雅的事绊住了手脚。他却这样阴阳怪气地质问和烦躁。

是他以前最讨厌的人物性格。

如果小说里有这样的受,他可能会在内心喷个一百条,然后默默在作者底下留言内敛的吐槽两句。

现在他就变成了最讨厌的人。

谈恋爱果然会使人昏迷。

曲岭惜握着手机起身,踱步到洗手间给自己洗了把脸,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顾深听到流动的水声,猜到曲岭惜在做什么,也知道他冷静了一些,继续微笑着哄他:“你乖一点,我马上过来陪你。”

曲岭惜垂下眼睫,水珠黏连在睫毛上,因为太用力,脸颊被毛巾擦得红彤彤的。

他嗯了一声,要多乖有多乖。

“对了,顾深。”曲岭惜想起来,慢吞吞地说道,“我今天帮你整了一下行李。可能整得不太行,你回房以后再看看。”

顾深体贴地说了一句好。

曲岭惜纠缠着毛巾的一角,支支吾吾地说:“那……你这次来s市,苏跟你一起吗?”

“不一起。”顾深说,“二人世界不允许小屁孩。”

曲岭惜终于笑了,但很快假模假样地说道:“那不太好吧,苏还小,你放心他一个人?”

顾深轻嗤道:“十九还小?”

曲岭惜也就顺嘴说说:“不小不小。”

就在此刻,他们嘴里的小屁孩就跑过来,超级大声地喊着“老大,里边的片警让你再进去录一次口供。”

“录口供?”曲岭惜皱了皱眉。

“他们不会多问什么。”顾深解释说,“我就是作为知情人录口供而已,你不用担心。”

和顾深腻歪地聊了几句后,曲岭惜挂断了手机。

曲岭惜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不早了,准备合上顾深的行李箱,走到自己的房间去。

起来的一刹那,他忽然看到顾深书桌上摆放的几张明信片。

曲岭惜走近粗略一看,发现这些明信片的照片竟然和他从s市里带来的如出一辙。

他和顾深谈恋爱以来,两人的房间经常都串着走。曲岭惜下意识以为这些是他带到顾深这里来的。

什么时候带来的,他早忘了。

曲岭惜没有多想,把这几张明信片重新带回自己的房间,塞在行李箱的小格子里,收拾齐整后,准备离开民宿。

起身的一刹那,他才感受到万般不舍。

不是对恋人的不舍,恋人很快来到身边,不出意外他们能厮守很久。他是对这片土地、这个地方的不舍,仿佛他不仅仅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不到,已经待了更久更久的时间。

曲岭惜心想,一见如故,日久生情,就是此刻这样的感受吧。

他关上门,走了两步回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走到大厅的时候,曲岭惜罕见地发现今天民宿老板娘和一玛都在,就坐在原木吧台前面擦瓷碗。

平日里民宿老板娘很忙,经常不见人影,而除双休日外,一玛都在学校上课。民宿很多小事都是由他们聘请的两个本地凉族员工代劳。

曲岭惜很少见到他们俩。

一玛一擡头,看到曲岭惜,兴奋地喊道:“小曲!”

曲岭惜:“……”

这小孩喊和他长得相似的罗布,就喊罗布哥哥,喊他么,就是小曲,也不知道和谁学来的坏毛病。

曲岭惜也没计较,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一玛原来很兴奋的,乱瞟的目光一触到他的行李箱,顿时沮丧了起来。

他垂丧着脸问:“啊……你这是要回家了吗?”

曲岭惜走下台阶,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嗯,要回家了。”

一玛不太开心,有些气恼地指责道:“所以你还是在骗我,一开始明明说要住满一个月的。上周你还说可能会住更久,结果这么快就要走了。你这个骗子。”

“我已经住了二十多天了,一玛小朋友。”曲岭惜笑着打趣道,“我记得雅雅告诉我,很少有像我一样住那么久的游客。”

“那是雅雅不认识罗布哥哥。”一玛犟嘴说,“他之前就在我家住了半年。”

“……一玛。”老板娘愣了半秒,“你别乱说话、”

她察觉到了小儿子的委屈,柔声无奈地教训说:“这位客人不喜欢你拿别人和他比较的。”

她的声音很小,但曲岭惜还是听到了。

“没事。”曲岭惜早就不在乎了,他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么敏感。”

老板娘看着他的笑容愣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从厨房取出一大包炒香的松子,递到曲岭惜手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喜欢吃松子吗?”

曲岭惜不明所以,道:“一直喜欢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欣慰地笑了笑,笑得淳朴,“你放心,这包松子都是新鲜的,好吃得很。”

曲岭惜接过松子,内心有点五味杂陈。

他一直觉得除最亲的家人以外,很少会有人记住他细小的癖好,然而这个才见过两面的民宿老板娘却记得那么清楚。

他对这片土地更加眷恋了。

“谢谢。”曲岭惜点点头,“我带回去吃。”

老板娘连声说了几句:“好、好。”

曲岭惜搬着行李箱往外走,老板娘还叫一玛快去帮他,他怎么拒绝都没用。一玛走在他的右边,期待地问道:“曲岭惜。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会啊。”曲岭惜想也没想,很自然地回道,“我喜欢这里。”

这是个挺好的回答,一玛听到后却不开心了。

“罗布哥哥也是那么说的。”一玛哭丧着脸说,“可都那么多年了,他一次都没回来过。连一通也没打过。”

曲岭惜看一玛这副模样,有了点共情。他心里酸酸的,叹了口气,又抱了抱一玛,说道:“可我是我,我才不是你那位没良心的罗布哥哥。不要把我们两个相提并论,行不行?”

一玛擦干眼泪,乖乖地点了点头。

曲岭惜瞧他可爱,还故意逗他,“来,叫我小惜哥哥。”

一玛瞬间将眼泪收了回去,对着曲岭惜做了一个好笑的鬼脸。

曲岭惜也不在意。

哥哥什么的,这种肉麻兮兮的称呼,他早就知道一玛这小子不会喊的。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天,也仗着年长逗了他不少次,让他喊哥哥,可一玛从来没有那么喊过。

一逗,他就做鬼脸。

也不至于临走突然改变主意。他只是在逗逗这个越来越皮,晒得越来越黑的傻小子。

曲岭惜走下石阶,等着他提早约好的车。

没过多久,去往机场的计程车就到了。曲岭惜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关上后备箱,笑着对一玛招了招手。

一玛忽然喊道:“小惜哥哥!一路顺风!”

曲岭惜愣了片刻,继而灿烂地笑了,大摇着手臂。

坐进车里,他才哆嗦了一下,心想这离别的场面,怎么看都有点肉麻。但只要一回想起一玛的那句“小惜哥哥”,他又忍不住微笑。

之前他常约的师傅没有空,这次的司机是个陌生人,并不热情,也不爱说话。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这让曲岭惜终于体会到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漫长的车程,曲岭惜切回微博。

不出所料,网络的发酵速度,比他想得还要可怕。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素人,却在一夜之间登上了热门搜索,并且超过了许多社会新闻。那条营销爆料号的底下,众说纷纭,各说各的,风向却很一致。

却都以鄙夷为主。

公众网络的开放程度比学校论坛稍微高点,在如今倡导人人平等的大环境下,网民似乎都知道歧视同性恋并不是一个特别可取的态度。

大多数网民,都没有选择在这点上抨击曲岭惜的人品。

然而,严立聪明就聪明在,给他编造的人设是一个“玩弄无知青年身心,约炮过后抛弃对方”的渣男形象,并没有拿同性恋作为炒点。

最爆点的事,这渣男竟然还附带国内第一高校常年霸座的校草背景。

这就不得不让许多三观正确的网民跑过来谴责他、抨击他。

今天上午,有不少理智人士表示单凭一张抽烟照片,不能说明任何事情,万一这些事是对方瞎编的呢?

这一评论点赞众多,势头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然而,一个小时前,一个匿名小号发布了一张“两人的亲密合照”,p掉右边严立的脸,只剩曲岭惜微笑的脸。曲岭惜这张脸,本就好看,五官分明,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被网友称为艳极必妖。

这张曾被众人夸赞的脸,被别人利用作为了落井下石的工具。

这个匿名小号声称自己就是受害者,斥责这位A大校草有辱校风,不仅勾搭他,还勾搭了其他人,四处钓,钓上了又无情地踢掉。

被他伤害的受害者实在太多了。

没过多久,就有不少评论声称自己就是被曲岭惜耍弄的受害者之一。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严立雇来的水军,还是曾经被曲岭惜拒绝的追求者。反正一波又一波,来闹事的还真不少,看得曲岭惜本人都被洗脑成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帖子里说的那么渣。

匿名小号声泪俱下,说他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真情实感,还向亲戚朋友正式出柜。因为曲岭惜的抛弃,他已经有抑郁症倾向了。甚至还晒出了一张中度抑郁症的诊疗单。

人证物证都在,这下曲岭惜是彻底摔进泥坑里了。

曲岭惜刷刷地划过这些微博,他看着评论下的辱骂,看得心惊肉跳,不敢再多看。

他是有和严立拍过合照,是严立苦苦哀求下,他才同意拍的。

曲岭惜没尝试过和刚认识几天的人拍照,合照那天,他还有点紧张,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唯独没想到严立竟然会那么狠,颠倒事实地添油加醋来污蔑他。

曲岭惜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辅导员又发短信来,问他已经在哪里了。

曲岭惜回复说,在去机场的路上。

接下来,辅导员什么都没回复。

曲岭惜索性不再看手机。

凉城独有的风景一帧一帧地从窗前掠过。他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这些风景,突然有些后悔这趟旅程的后半截都在和顾深腻在一起,而不是潇潇洒洒地领略这些景观。

来凉城的这段时间,就像一场美梦一样。

他以为梦还没醒,时间还早,来日方长。实际上,现实生活中随便一个突发事件,就能打得他措手不及。

机场到了,曲岭惜下车。

曲灵的电话也如约而至。

曲岭惜心里清楚她是为什么打过来,没什么心思接,但还是接了。出乎意料的,对面不是劈头盖脸的责怪,而是一片安静。

曲灵应该是在办公室签文件,曲岭惜还能听到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声音。

曲岭惜悲哀地叹了口气,他果然是从象牙塔里长大的,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经历过风雨。不仅恋爱问题得参考他姐的经验,连出了这种丑闻,还得曲灵来追着解决。

终于,曲灵停下笔。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微博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曲岭惜排队准备过安检,“严立太狠了,真假混着在网上爆料。”

曲灵问:“那你在做什么?”

“过安检。”曲岭惜说,“半个小时后,上飞机。”

“……还行,不算没有危机意识,我小瞧了你。”曲灵用做过美甲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文件,出乎意料地问道,“你那个男朋友呢?他也跟你一起来?”

曲岭惜顿了顿,老实交代说:“顾深有事暂时不能跟我来,下次我再带他来见你吧。”

曲灵言简意赅说:“不必。我只见你确定的结婚对象,国外领证就行。其他的都不做数。”

曲岭惜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我记得……”曲灵轻轻地问,“你那个顾深,目前应该是常住在B国的吧?”

曲岭惜想了想,说道:“好像是。”

曲灵皱了皱眉:“什么叫好像是?你男朋友住不住国内,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是不太清楚。

他根本就没问过。

曲岭惜本来就对这段恋情没什么信心,被曲灵说得更加忐忑。

他好像太不了解顾深了。

顾深知道他有个长十岁的姐姐,知道他毕业于A大,知道他第一次谈恋爱。曲岭惜有一次脑子不清醒,交代了还算殷实的家底,差点把家里银行卡都翻出来给顾深看。

他对顾深的了解呢?

好像有点,但好像又不多。他知道一个薛定谔的白月光初恋,知道顾深是B国混血,知道他毕业于全世界第一的名校,知道苏是顾深领养来的。

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对于顾深的真实背景,家境情况,工作方向,现下居住在哪个国家,以后又有什么打算。

更是一点都不了解。

曲岭惜和顾深谈恋爱之前,顾深是一团触不可及的光,是他梦也不敢去梦的男人。他们谈恋爱之后,顾深仍然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吸引他去探究。

也因此,他产生了巨大的不确定感。

说到底,还是他没有安全感。

曲岭惜对这段恋情他所处的被动地位,明白得一清二楚,还偏要对曲灵嘴硬:“住不住国内不重要吧?我是谈恋爱,又不是去和别人结婚,没必要把男友的家世背景调查得那么清楚……保持点神秘感不好吗?”

曲灵愣了愣,第一次觉得曲岭惜对她那么牙尖嘴利。

果然陷入爱情的人,维护起男友来就是不得了。

“行,我弟弟说得很好。”曲灵倒也不恼,反而觉得自家弟弟还算孺子可教,她笑了笑,“那我来问你。你说他来s市陪你,那么,住多久?”

曲岭惜顿时愣了,下意识说:“能住多久就多久啊。”

曲灵冷笑:“听你之前的意思,他本人在B国事业应该发展得很不错。他能接受放弃事业来s市长久地陪你吗?”

曲岭惜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却说不出答案。

他为什么被顾深迷得神魂颠倒,不是因为顾深对他有多么多么好,也不是顾深有多么爱他。

曲岭惜是因为顾深本人的自我而沉迷。

一个理智的、独立的、强大的,需要他仰望的人格。

一个放弃自身事业,来陪小男友的顾深,他想象不来,也不可能爱上。

曲灵听他沉默,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曲岭惜轻声说:“因为我知道正确答案。”

曲灵笑了一声,“还不算执迷不悟。”

安检队伍缓慢地移动着。

曲岭惜小声道:“姐,你这是打算棒打鸳鸯吗?”

“还不算,我只是时不时点醒你。”曲灵说,“你知道吗?你这种状态很容易陷得太深,就像以前的我一样,随随便便就被男人给诓了。时常需要有人给你泼一盆冷水,清醒清醒,免得你烧昏了头。”

曲岭惜心想,已经烧昏头了。

曲岭惜解释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可我和顾深就是谈谈恋爱啊。多深刻的恋爱,就算分手了,顶多哭个十天半个月,还能怎么着?能过几天就几天,何必想那么多之后的事情。你说对吗?”

曲灵想了想,觉得曲岭惜这番话还算潇洒,真潇洒还是假潇洒就不得而知了。

她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曲岭惜安抚地和曲灵闲聊了两句。

“我们不说这个了。”曲灵终止了这一两姐弟容易闹不快的话题,“微博那些黑料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雇点水军去控评吗?”

“可以这样吗?”曲岭惜说,“我自己还没关系,我怕闹大了影响学校和家里。”

他沉思片刻,“你这是利用公司的资源吗?”

“是啊,当然是。”曲灵挑了一下秀气的眉,“否则还能怎么办?”

曲岭惜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连累西林了。”

西林是曲父早年创业诞下的公司,主要做零售行业,近期往大型商场发展,生下曲灵和曲岭惜后,就以子女名字的谐音改了公司名。

利用西林这个门外汉来帮曲岭惜挡网上的不善言论,实在不合适。首先,它一点都不沾互联网,牛头不对马嘴,其次,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曲岭惜闯出来的祸,跟公司扯在一起,怎么看都有点徇私枉法的味道。

“这又没什么。”曲灵笑道,“反正是自家的公司,也有你的股份。”

曲家的家底说大不大,真要放在那些豪门圈子里,是完全不够看的。但在大多数人眼里,曲家已经是令人艳羡不已的庞大家世。

曲家只有一女一子,大多数人都以为曲父会把家业传给小儿子。然而,曲父看穿了曲岭惜不善应酬和周旋的性格,并没有准备为难他,五年前就把公司转交给了曲灵。

除公司年会以外,曲父几乎不出席,全权由曲灵代管。

乐得曲岭惜自在逍遥,想做什么做什么。

安检马上要轮到他了。

曲岭惜和曲灵道别后,挂断电话,将行李箱搬上传送带。

他坐在机场等候飞机准点来到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大的不安。非常莫名,明明之前和曲灵瞎扯的时候,他一直没这种感觉。

曲岭惜低着头,沉静了一会儿。

他很快遵从本心,切到和顾深的会话界面,快速地拨了过去。

这一次,顾深接的很快,曲岭惜却从他的呼吸声中,感受到他的疲惫。

曲岭惜:“雅雅的事怎么样了?”

顾深:“结束回酒店了。后续怎么样,我还在协商。”

曲岭惜:“怕什么?大不了就一子一女,我们一起养。”

顾深失笑,“那还不必。”

“顾深。”曲岭惜语气突然严肃了许多,他抓了下头发,仰倒在候机厅的靠背上,“……我会等你的。一直,一直,一直等你。你不能不来,也不能放我鸽子。”

顾深的呼吸近在咫尺。

就在曲岭惜以为顾深不会回答的时候。

他听到简单的一句。

“好。”

没有别的甜言蜜语,只有一个好字,却被注入了顾深能够保证的所有承诺。

十二点三十分,从凉市通往s市的飞机,准点起飞。

飞机上的几个小时,曲岭惜没法上网,不能联系任何人,也不能刷微博看状况,只好戴上眼罩睡了一觉。

中途他睡了又醒,随手抓了两本杂志看,看着看着觉得烦闷,又把杂志放回去。

来来回回,折腾来折腾去,几个小时的时光竟然很快过去了。

曲岭惜下飞机,还没离开机场,他就接到了大学室友的电话。

他一边拖着行李,一边叫计程车:“喂,怎么了?”

“曲岭惜,你好牛逼啊。”室友夸张地叫道。

曲岭惜皱了一下眉,一时之间听不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心提了一下:“怎么了?”

“你没看热搜吗?”室友说道,“惊天逆转。只要打你的名字就是屏蔽,什么都搜不出来,这骚操作让那群网民都哑火了,还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厉害角,屁都不敢再说一句。”

曲岭惜听得一头雾水,没有接话。

室友依旧喋喋不休:“我说嘛,曲家就是厉害,这种程度的黑,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这叫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下次兄弟有困难,你也记得帮帮我。肯定都是一句话的事。”

听完这一段对他家世的夸张吹捧,曲岭惜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曲家真有这种能耐?

那曲灵何必每天忧心于新创立的广场品牌没有商家入资。

他解除飞行模式,在搜索栏输入自己的名字,很快惊讶地发现,确实如室友所说,什么都搜不出来,一条黑料都没有。

仿佛被凭空格式化了,还是永久性的。

他迟疑片刻,打了自己名字的缩写,发现连缩写都给搜不出来任何东西。

彻彻底底地把曲岭惜这个人,在网络世界抹除,不给任何人留有话柄的机会。

曲岭惜最先想到的是曲灵,可后来想想,以曲家的本事,还真做不到这种境界。

然而,曲灵先于曲岭惜拨了一通电话给他。

曲岭惜赶紧接起来。

曲灵这次的态度比上一通竟然急切了许多:“你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我来问你。”曲岭坐进计程车的后座,叹了口气,“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曲灵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

曲岭惜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果然,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曲灵说,“我才刚谈完一个合同,刚要着手你的事,就发现这样了。听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谁?”

曲岭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但他可以猜。

前前后后他就只认识这么多人而已,他母校还不至于这么做,除了顾深,那就没别的人了。

曲灵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小吃惊:“你是说你男朋友?”

“嗯。”曲岭惜语气还算平淡,他对顾深早有猜测,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惊讶,“除了他,我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曲灵迟疑道:“你之前有问过他的背景吗?”

“没必要。”曲岭惜态度很果决,“我等他主动跟我说。”

曲灵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猜他不会和你说。”

曲岭惜没有解释,只是奇怪地来了点自信,笃定说:“他会的。”

目的地是曲岭惜在s市临时租的单身公寓。他飞回s市,没让任何人接机,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回家。

别人的独居生活,往往会伴随一个宠物。

曲岭惜却是一个没有猫也没有狗的孤寡人士,他随意地把行李箱往门边一放,换下沾惹了一身灰尘的外衣,先去浴室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曲岭惜裹了一件浴袍,领口大敞开,窗帘全拉着。在昏暗的视野里,他蹲在角落翻找着着行李箱里的睡衣。

睡衣没翻到,却先翻到了从顾深房间里带来的明信片——那几张他误以为自己从s市带过去的。

然而,稍微仔细点看,就能很快发现不对劲。

他带去的明信片没有字。

而这几张中,其中一张就有几行潦草的手写体,被夹在里边不算特别明显,曲岭惜起先走得匆忙,才没发现。

曲岭惜拉开窗帘,盘腿而坐,任由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

水滴落在明信片上,化作一片晕开。

曲岭惜低头触摸着这行字。

“to我的顾:

第一百零三天,今天你还是没回我消息。

一玛说你不会理我了,我才不信,你说过爱我的。

我赌明天你就回我[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