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马悲壮的嘶鸣声划破长空。
方确惊的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环顾四周,只见硝烟四起,遍地残骸。
厚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五感,脚尖缓缓陷进湿软的泥土里,方确仓促间拔起双腿,向后倒退了几步。
嘶叫声刺耳,仿若临死前最后的悲鸣,方确动作迟钝的回过头,视线在焦黑的地面摇晃,终于,落在了不远处一块突起的石头上。
一杆长枪倾斜着插在那石头旁,而那匹嘶鸣的烈马正半跪在那石块前,脖子低垂着向前拱起,不知道在用鼻子顶着什么。
方确紧咬住下牙,迟疑着抬起脚步,朝着那匹行为诡异的马靠近。
她不知为何没有穿鞋,每走一步,都仿佛直接踩在了那些早已被这滔滔战火烧的焦黑的士兵身上,脚下传来诡异的触感。
见她靠近,原本焦躁的烈马倏* 地安静下来,不断供着石头的鼻子也如静止了一般不再动作。
方确高高吊起的心也在此刻稍稍放下了一些,她走到那匹马身边,抬起手,温柔的抚了抚它杂乱的鬃毛。
天边的晚霞愈发的浓重,视线也跟着昏暗下去,烈马乖巧的被方确抚摸了几下之后,便轻轻的拱了拱她的手,将她的目光带到了它面前的那块石头上。
方才原本空无一物的石面,此时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颗人头。
与那颗人头对视的那一秒,密密麻麻的凉意从头顶钻入,直直贯通全身筋脉。
那是——王献的头颅。
喉咙仿佛倏地被人紧紧攥住,吸入肺部的空气针扎一般在体内乱窜,方确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王献被砍下头颅时,应当是,死不瞑目。
男人的眉头仍死死皱在一起,绷紧的嘴角溢出几道斑驳的血迹,一头长发散乱脏污,像是被人毫不在意的撕扯过。
这是……为什么?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记忆的最后,王献不是平安回来了么?为什么现在又会以这番模样出现在战场……
“娘亲——”
袖角忽然被什么东西轻拽了一下,方确回过神来,低下头,却看见了一只泛着莹白色泽的,圆润的手。
只见一团孩童模样的白色灵体此时正悬浮在方确身后,几近透明的灵体随风轻轻颤动着,从它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丝模糊的笑意。
“你,在叫我么?”
方确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了半步。
似是怕她生了惧意,灵体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阿娘莫怕,我,我是来替阿娘指路的……”
接二连三的话把方确绕的有些迷糊了,她一道秀眉微蹙,追问道:“指路?”
“对!”
灵体有些激动的应和一声:“阿娘不应该被困在这里!阿娘,你快出去吧!你本不属于这里,再待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的!”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确的思绪绞成一团乱麻,她想抓住那灵体的胳膊,可手一伸出,却只捞着了一片虚无。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方确下意识咬住下唇,语气之中带了些茫然无措。
见她追问,那灵体倒也不想继续隐瞒了,它转过身,朝着不远处已经失守的古城门飘去。
“阿娘,同我来吧——”
猎猎寒风裹挟着焦土尘埃刮过方确单薄的身骨,方确不敢再滞留此地,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一人一鬼疾行穿过破败狼藉的街市,不绝于耳的嚎哭声拉扯着方确心尖,走了许久,二人终于停在了一处院门口前。
这里位置偏僻又隐蔽,虽然也受了战火卷袭,但勉强能辨得出是一间农家小院。
灵体犹豫着回过头看了方确一眼,随后才晃悠悠的飘进了院内。
“阿娘——”
方确迟钝地跟在它身后,走进狭小的院子内,只见四周围绕着的歪斜的篱笆已多半倾颓,院角的那座房舍被烧的只剩下了几根焦黑的柱子。
而那灵体自进来之后就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截炭化的树根旁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确提步缓缓靠近它,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那半截还埋在土里的孤零零的枯木上。
“它……死了吧?”
“嗯。”
意外的,小灵体的声音低沉下去。
“这是我的伴生树,是阿爹亲手为我种的。”
胸口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这种感觉让人捉摸不透,方确略显局促地转移了目光,脸上流露出几分歉意。
“不好意思啊——”
听方确这么说,胖乎乎的灵体立马乖巧的摇了摇头,绕着那半截不算粗壮的树根转了一圈。
“无碍,阿娘不知道,我不怪阿娘。”
小灵体晃悠着又停在方确身前,似是撒娇般,圆圆的脑袋轻轻蹭了蹭方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