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小天要玩耍,都是赵应天这辈子拦不住的事儿。
低头看了看越来越闹腾的小小天,赵应天有些尴尬地看了宁一霜一眼,宁一霜浑然不觉,趴在床榻上,舒服地轻哼出声。赵应天远远看着宁一霜的侧脸,长发被拨到一侧,尊贵的颈项上面有一层薄汗。
不远处昏黄的油灯闪着温和的光芒,外头月色正好,洒落下来一地浅白的月光。
赵应天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小小天藏起来,吞了吞唾沫,可以看却吃不到的美味摆放在面前,赵应天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重新抖了抖双手,准备继续按摩的时候——宁一霜却回头了。
宁一霜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疑惑,或许是因为赵应天磨磨蹭蹭长时间的停顿,或许是因为回头看见了整张脸都已经变成红柿子的赵应天。偏着头看了看赵应天,宁一霜果断地爬起身来,在赵应天僵硬得不敢动弹的情况下,伸出了双手轻轻摸了摸赵应天的脸:
“你病了么?”
“没!我没病!”赵应天连忙后退,可是却手忙脚乱地往后一仰躺倒在了床榻上。
当赵应天手忙脚乱准备从床铺上爬起来的时候,宁一霜却已经猫儿一般探到了他的身上,宁一霜将双手撑在了赵应天的双肩旁边,身子紧紧地贴合在赵应天的身上,宁一霜有些埋怨地将赵应天按住,用手轻轻地碰了碰赵应天的额头。
“还说没病?”宁一霜有些薄怒地看了赵应天一眼,“额头都这么烫了,莫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了,我听它们说你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在忙着,东岛上没有良药,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我真没病!”赵应天忙着推开宁一霜,可是宁一霜执着地认为赵应天讳疾忌医,所以一步也不让,要将赵应天压在床上好好休息,偏偏赵应天挣扎着起来要摆脱这种他躺在-身-裸-体和他纠缠不清的状况。
——他可不能让宁一霜以为他是变-态-色-情-狂。
宁一霜觉得赵应天很奇怪,举止反常、说出来的话也很反常。虽然赵应天和他遇见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可是人类没有生病的时候的热度是多少,他心里有数。如今赵应天不仅胡言乱语、还手舞足蹈,在宁一霜看来恐怕是病的不轻,所以他当机立断动了真力,将赵应天的手脚都给老老实实按住了。
骑在赵应天身上,宁一霜甚至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病了就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赵应天欲哭无泪,可是双手都被宁一霜举高束缚在头顶,而双脚被宁一霜死死地压坐在身下,赵应天现在是动弹不得、任“鸟”宰割。眼看宁一霜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大病之人,赵应天只能放低姿态哀求,“好了,一霜,你放开我,我的手腕被你弄得好疼了——”
宁一霜疑惑地看着自己压住的赵应天的双腕,看见了上面确实有浅浅的红印子。想起来他们相遇的时候,赵应天学跳舞的时候脆弱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开了赵应天的双手。
下一个瞬间,宁一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就“呯——”地一声被赵应天按在了床上。宁一霜蹙眉,长叹一口气道,“不要闹了,你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才是。”
“我没有和你闹!”赵应天也来了脾气,拉下脸来狠狠地压着宁一霜的双手道,“说我胡闹!一霜你何尝没有胡闹?明明身体不好的人是你,还总是动不动就动用法术、这几天总是起早贪黑,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好多地方的经络都堵住了,若不是遇上我给你好好的疏通开了!等过几年你老了,你就会腰酸背痛、甚至直不起腰来了!”
宁一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赵应天的话,任由赵应天那么压着自己,他想了想,似乎有些困扰的样子,却吐露出了一句让赵应天十分崩溃的话。宁一霜说,“可是,等到我老,还要好几千年”。
赵应天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揍宁一霜这只傻鸟一顿的冲动。他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一霜,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不是关心你今年几岁!”
“?”宁一霜满脸疑惑,仰头看着赵应天,最后想不透,只是动了动他的手腕,“你放开我。”
“不放!”
“……”宁一霜看着压着自己的赵应天,他从没觉得自己救回来的这个人类的脸有一种别样的英俊,似乎比东岛上所有的雄性凤凰还要爷们儿。
虽然当时的宁一霜没有弄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潜移默化的感情,但是日后当他终于明白他对赵应天的感情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和赵应天命定的缘分,无论有没有杨万里故去的情人,他们,终归都是要在一起的。
然而这是后话,此时此刻的宁一霜将这种内心的悸动毫不犹豫地当成了赵应天在病中的发疯,赵应天那一脸的欲-求未满也被宁一霜理所当然地当成了烧晕了头。
“好、好、好,不放便不放吧,”宁一霜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皱眉、扭了扭被赵应天压着的身子,压低了声音,睁大眼睛有些委屈地低喃道,“天色不早了,我困了……”
宁一霜平时就是个死人脸,可是现在露出了这一脸撒娇和示弱,瞬间就将一心一意要“训妻”的赵应天给打败了,赵应天一瞬间就心疼起来,当下放开了宁一霜的手脚,然后一跃而起从床榻上跳下来,给宁一霜好好地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可是宁一霜却十分不配合,从被子着赵应天看。
甚至,为了演出效果,宁一霜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噗——”
赵应天捂着狂喷的鼻血,瓮声瓮气地说:“别给我整幺蛾子,好、好好睡觉!”
本该霸气十足的一句话,可是因为鼻子媳妇儿似得。躺在被子里面的宁一霜已经将赵应天今日种种反常的表现归类为发病和发病严重时候的发疯,所以无论赵应天说什么、做什么,宁一霜都十分配合,哄小孩儿一般地配合。
但是,对赵应天千依百顺并不代表宁一霜准备抛弃他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冲着赵应天伸出了一只爪子,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可是,我冷……”
赵应天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宁一霜伸出来的那只爪子,然后莫名其妙地被宁一霜给捉进了被子当中捂得严严实实,之后宁一霜的手脚还十分不老实地将他整个人给紧紧地缠住了,宁一霜不管赵应天脸上那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自顾自地在赵应天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甚至美滋滋地冲赵应天笑了笑,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睡觉!”
睡觉?
睡什么觉!睡你麻痹起来嗨啊!
赵应天手脚不敢动弹、浑身僵硬地看着怀中的宁一霜,宁一霜的身体一如既往地冰凉,但是此刻却给不料赵应天任何降温的作用反而火上浇油,小小天同学十分闹腾,不断给赵应天传递一个消息——
小小天:你再不理我、我就爆炸给你看!
赵应天:不是我不理你,而是我现在没办法理你啊……
小小天:我不管,你是我的主人、你必须满足我的需求!你不满足我的需求我就会废掉,我如果废掉了你身为一个男人会一辈子擡不起头、一辈子没有尊严的!
赵应天泪流满面,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小小天,欲哭无泪、仰天长啸,真想立刻将怀里温润睡着的宁一霜掀开来,然后劈开双腿立刻让小小天找到那个它最想要玩耍的隐蔽地方,然后狠狠地弄哭这个天然呆的傻鸟!然而心动却不能行动,赵应天不用有一百个脑袋都知道,如果此时此刻他这么做了,等待他的可不仅仅是学那些犹如车裂一般的舞蹈了……
僵着脖子,赵应天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宁一霜皱了皱眉,没有动,只是轻哼一声蹭了蹭,重新将头埋在赵应天怀里。
赵应天一抖,恰好抖了抖跨,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态翘起了屁股,在他和宁一霜中间,留出了一小段安全距离,可以让小小天同学和它熟悉的赵应天的右手,稍微玩耍片刻、一战解忧。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当赵应天的右手说出“我观阁下英姿勃发,今天晚上月亮不错,你我何不一战解忧”这具老掉牙但是小小天一向很受用的台词的时候,小小天同学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就是点了“拒绝”……不、不对,是——就是不配合。
赵应天已经憋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可是小小天同学却还是毫无反应、继续英姿勃发。
小样!赵应天真恨不得自己废了自己,瞪着眼睛威胁小小天。可是小小天仗势欺人,态度十分嚣张不合作,张口闭口提的都是“我要霜霜”。赵应天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命根子,却忘记了无论多么不要脸的命根子,都是他赵应天的小小天。他再怎么嫌弃它,小小天已经长在他身上那么二十多年,血肉连心,赵应天没了辙。
打、打不出来,扑,赵应天不敢。只要稍微动弹,宁一霜一定会睁开眼睛来逼着赵应天睡觉。赵应天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去数宁一霜的头发,一根又一根,一缕又一缕,可惜数得头晕眼花都没有起任何成效,反而弄得自己两眼发黑、一片精神萎靡。
这笔账,赵应天记下了,为日后重整夫纲埋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几日后,
大风和王欣来树屋探望赵应天的时候,他们惊讶地看见了一只人形熊猫在赵应天的小屋前面晃来晃去。大风当即就暴走、长-枪在手,大喝一声,“呔!是哪里来的妖精!鸠占鹊巢敢觊觎我们小天的小屋!”
那只人形熊猫听见大风的声音,僵硬着脖子一格一格扭过了头来,脸色难看地看着大风。
大风手中的一柄风枪舞得虎虎生风,根本就不理会那只熊猫吞了大便一般的囧脸。倒是旁边的王欣算是还有点常识,小心地拉了拉大风的袖子,轻声出言提点,“大风,这位就是赵兄……”
“啥?”大风愣了半晌,仔细看了看那只“熊猫”似乎真的和赵应天有那么几分相似,这才收了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戳了戳赵应天虚亏的脸问道,“几日不见你怎么一副肾精亏损的熊样儿?”
赵应天一听大风这么问,当即抽了过去,若不是王欣还算冷静,找来了井水给赵应天好好收拾干净、打理出人样,赵应天只怕是要站起来立刻与大风拼命。一阵吵吵闹闹之后,王欣、赵应天和大风两人一鸟围着赵应天的小水井拉家常、说悄悄话。
大风问:“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一霜不是会在床上欺负你的人啊。”
王欣和赵应天听见这话,两个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怎么了、怎么了?”大风戳了戳赵应天的腰,满脸写着两个大大的“八卦”,“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好不好,好不好啦!”
赵应天拗不过大风,只得将最近他和宁一霜“房事不顺”的种种窘迫经历都告诉了他在东岛上的半个“闺蜜”大风和王欣,大风听完只愣了那么一秒钟,下一个瞬间就捧腹大笑甚至意犹未尽地在地上笑得打滚。王欣虽然忍了又忍,可是他抽搐的嘴角明显地出卖了他的灵魂。
赵应天十分晦气,也提不起兴致来和他们争辩,只能长叹一口气做伤春悲秋状。
“好啦!”大风笑够了,站起来捏了捏赵应天的脸颊,“你该偷笑了人类,我给你保证,若是换了我们凰族别的族人,哪怕是火凤,一霜是不会让他们近身分毫的。而且啊,我给你保证——”
大风神秘兮兮地凑到赵应天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自从一霜和火凤满五百岁以后,他们就没有一起洗过澡了,所以你一定是最后一个看得到一霜裸-体的男人。”
说完,大风冲着赵应天挤了挤眼睛,“人类,我看好你喔!”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应天立刻满血满状态复活站起来、动力十足地将自己的树屋还有屋里屋外、院前院后给好好打理了一遍,这才想起来问大风和王欣为什么前来。大风哼哼不理赵应天这个呆子,王欣却好脾气地解释说明天就是凰族的月圆祭祀,今日想要邀请赵应天一同前往凰族圣地。宁一霜是祭祀定然脱不开身,大风想着赵应天一个人进去说不定会引起凰族守卫的警觉,所以好心地来带他一起去。
听完王欣的解释,赵应天忽然觉得大风很靠谱,以前种种“熊孩子”的记忆全部被刷掉。乐呵呵地跟着王欣和大风就准备往凰族的圣地走,可是才没有走多远,球球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草丛里面钻了出来,“咚咚”地拦在赵应天面前不让赵应天走。
“球球,别闹,我去去就回来了,晚上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好不好?”赵应天哄小孩一般地摸了摸球球圆溜溜的脑袋。
“咚!”球球费里吧唧地跳了两下,然后冲着大风面前的地不停地跳跃。
赵应天害怕球球这么激动把自己给磕坏了,连忙拦“蛋”将它给好好抱在怀里,大风却皱了皱眉,看着赵应天说,“????和我说话呢,你凑什么热闹,放它下来。”
“它、它这是说话?”
大风给了赵应天一个白眼,????也在赵应天怀里给了赵应天一个“蛋式”鄙视,然后球球回到了地上重新开始它和大风的交流。在赵应天看来,球球就是那么咚咚咚地跳了几下,然而大风竟然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凰族语言果然博大精深,鸟语不是谁都能懂的。
赵应天满脸崇拜地看着大风,大风却哼哼两声抓着王欣的手后退两步躲开赵应天,“你家宝贝球球说了,一霜说他会来亲自接你过去,我就不凑热闹惹人讨厌了,你就好好在屋里等着一霜吧。”
哎?
赵应天没有来得及问,大风和王欣就迅速消失在梧桐林中,留下赵应天和蛋蛋深情对视、炯炯有神。
抱着球球重新回到树屋,赵应天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洞箫拿出来摩挲了一番,球球在一旁偏着脑袋看着赵应天,赵应天笑着拍了拍球球的脑袋,然后重新用布将这根宝贝给裹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赵应天按耐住心里的激动和兴奋,满怀期待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可惜,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太阳偏西,宁一霜都没有出现。
赵应天有些焦虑地啃土豆,戳了戳球球圆滚滚的身子,“球球,你说一霜他是不是忙得忘了我啊——”
“咚!”球球蹦了一下,然后又“咚”了两下:放心,雪凰一定会来的。
赵应天不知道球球要表达什么,可是看着蛋蛋觉得它应当是在劝自己不要那么着急,所以赵应天做了下来,顺便想了想,又跳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面翻弄了一番,挖了好几个坑,终于找到了他埋下的那坛子酒——当初他学会跳《拓枝舞》的时候,他在月下埋的酒。
想了想,赵应天将这坛子酒也给包好装在自己的包裹里,重新洋溢着满脸的笑意和幸福等在了小屋里。
日落的那一个瞬间,宁一霜就出现了。
他身上的祭祀长袍不同以往,上面有了更加繁复的银线绣纹,身上也多了很多漂亮的佩饰。长发梳起来还加了冠,长长的雀翎变成了好看的簪饰,广袖上面不同往日全身的素白,上面有了红色的一圈袖口,袖子上的阙燕像是要展翅飞翔一般。宁一霜的手中握着一根比他人还要高的祭祀长杖,上面星点斑驳、宝石装点,各色雀翎挂在上面,随着他的脚步、一闪一闪地发出光芒。
待宁一霜走近了,赵应天才发现宁一霜脸上有淡淡的一层妆面。
眉心中间的那一点如入眉利剑一般的点漆,眼角处的那么一点点的红白纹饰,还有他耳畔延伸到颈项上,配合着祀天石的繁复纹路,整个人看上去妖异又圣洁,是凰族的祭祀,也是上天坠落下的妖孽。
赵应天看呆了。
跟在宁一霜身后的还有三五只凤凰,它们都是一应雪白的衣衫,手中拿着和宁一霜差不多的长杖,只是它们的白色长杖上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花纹和贵重的饰物。它们每一只都没有化为人形,而是保持着“羽”的状态,漂亮的羽翅在它们身后形成了一种很好看的屏障。
“……怎么了?”宁一霜皱眉,被赵应天盯着看得有些不习惯,“身子还没有好吗?”
“没,没有,”赵应天呆呆地看着宁一霜,下意识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你真好看。”
宁一霜一愣,面色有些尴尬,回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几只同族,想起来同族中懂得人类语言的人并不多,这才埋怨地瞪了赵应天一样,轻咳一声正色道,“我们走吧。”
赵应天点点头,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然后十分狗腿地带上自己的包袱跟着宁一霜离开。
那几个跟着宁一霜过来的凰族中人,在赵应天和宁一霜走远之后,不动声色地面面相觑,其中一只略微震惊地道,“我刚才没有看错吧,祭祀大人他竟然脸红了?”
“你肯定是看错了,我怎么看到的是祭祀大人在怒视那个人。”另一只意犹未尽地说。
它们几只鸟儿叽叽喳喳争论不休,最后还是觉得是他们眼花了——它们面若冰霜向来没有表情的祭祀大人,怎么会有那种娇嗔的表情,一定是它们看错了,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j3er,感觉这辈子和别人切磋的时候,我再也不能直视“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几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