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霜神色有些凝重:不是因为赵应天将东岛上唯一的一株三千年灵参给他切碎煮来吃了,也不是因为赵应天几乎把竹林中能吃的练实全部采光了,更不是因为那个一向脾气不好的猼??竟愿将他们七角羚羊族的宝物相让。
宁一霜神色凝重是因为,他竟然躺在人类居住的小屋之中昏迷不醒,一躺就是两三天。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所以,哪怕多年前曾有过和大风一样的机会,他能够和深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溪边。宁一霜几番犹豫,拖拖拉拉、最终直到那人惨死,他们都没能在溪边生活一时半刻。
那以后,宁一霜就一直坚持要栖息在梧桐树上。
——是他害死他的。
宁一霜不敢想也不想去回忆过往。甜蜜幸福的回忆,越是真实温暖,就越是反衬着现实的悲凉。
可惜赵应天不知道宁一霜心里这些七拐八扭的心思,他笑盈盈地将手中的参汤递过去,扶着宁一霜坐起来:
“喝一点吧,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参汤我是用山泉煮的,位置绝对是对的,王欣告诉我大风常在那里喝水。”
宁一霜听了这话皱了皱眉,看着那碗参汤有些犹豫。
三千年的灵参养日月精华,延年益寿、养气补血。这些普通人参有的功效自不必说,若是妖族能有机会吃到这参,修为精进、修炼成人只需几日时间。若是给人吃了,再加上点仙家道行,飞升不在话下。
可是,他不是人也不是妖。凤凰本身就是神鸟,他们凰族近乎于神,仰仗上神庇佑,根本不需要这灵参。
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灵参片,宁一霜忽然有些感慨:
“当真是天机难料,三十年前无论我怎么求,猼??都不愿给我的,没想到最后这东西竟然被我吃了……”
“三十年前?”赵应天好奇,看宁一霜坐着费力,自然而然地坐过去将宁一霜拦在自己肩头靠着,帮他端着碗、顺了顺气。
这动作引得宁一霜僵直了身子。
赵应天装作没发现,开口发问:“三十年前你就找那位羊先生要过这东西吗?你腰上的伤是不是用这个治就能治好?”
本来赵应天的靠近就让宁一霜浑身僵硬,听见赵应天提起他腰上的伤,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局促不安。
可是他毕竟是宁一霜,凰族活了三千五百多年的祭祀,面对这种问题,宁一霜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博蛋送我的啊。”赵应天一边解释一边将自己昨天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宁一霜。
宁一霜听着赵应天所说,脸色却越来越奇怪,最后好不容易等赵应天唾沫星子乱飞结束了他的叙述之后,宁一霜长叹一声,用肯定句说道:
“七角羚羊族近日定有变乱。”
“哈?为什么啊?”赵应天眨了眨眼睛,“就因为博蛋把它们族中圣物给了我吗?要是这样我去给它们解释清楚——我不知道这东西这么贵重!”
说着,赵应天就想站起身来,可是又被宁一霜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住。
“怎、怎么了?”
“猼??就是七角羚羊现任族长,它既已把灵参许了你,又要向你报恩。它死了,它们族中自然要选出一位新的族长。”宁一霜皱着眉头说。
赵应天愣住。
犹豫了片刻,赵应天有些疑惑地开口:“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治好了它的伤,它怎么突然会死呢?”
宁一霜摇摇头,说了太多话、有些费神,他闭上眼睛,虚弱地深深吸了几口气,扯动了左肩上的伤口,痛得他一瞬间皱起了好看的眉。
赵应天看着宁一霜那神情,心头紧了紧,他吞了吞唾沫,将已经温下来的参汤凑到宁一霜嘴边:
“喝点吧,人家博蛋也是一片好心,也别辜负了我煮这玩意耗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和心思。”
漂亮的鸟人先生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那碗参汤,满脸鄙夷,轻轻地哼了一声、再一次转移话题:
“猼??为你所救,它向你报恩,哪里还有命能回去当族长?”
“为啥没命?”赵应天咋舌,傻傻地问。
宁一霜此时看着赵应天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他盯着赵应天看了一会儿,才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没吃猼???”
“吃?!我为什么要吃它?”赵应天满脸诧异地看着宁一霜。
“……”
在那一瞬间,漂亮的鸟人先生宁一霜看着赵应天有些无语。
◎◎◎
后来,
赵应天才知道,东岛上的七角羚羊一族叫做猼族,它们性子温和与人为善,但是同时也是个性独立、从不受人恩惠的羊。但凡猼族受人滴水之恩,必当用血肉性命为报。
说白了,就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就让你吃我、吃个痛快”的意思。
昨天,
赵应天在山上救下来的那只七角羚羊就是现任猼族族长,名叫猼??。猼??在东岛上也生存了上千年,和宁一霜算是旧相识。可惜多年前两人因为灵参之事起了很大的冲突,争执不下险些引发凰族和猼族的战斗。
最后经过火凤调停,才避免了一场恶战。
不过从那以后,凰族和猼族便再没有什么来往,灵参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这次赵应天误打误撞地救下了猼族族长,猼族无以为报,自然将族中圣物双手奉上。
“这、这太夸张了吧?”赵应天跳起来,“我、我不过是帮它治疗蛇毒,它有必要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还让我吃它吗?我、我可以不吃吗。”
宁一霜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一定要吃吗?”
宁一霜肯定地点了点头。
“……”
赵应天端着那碗已经冷了的参汤,又看了看有些累闭上眼睛休息的宁一霜,怀着满腹无语又无能为力吐槽的心情,认命地从树屋滑下来,准备再烧开水、热一热汤给宁一霜服用。
这一次,在等水烧开的时候,赵应天同学顿悟过来:
他终于发现自从宁一霜醒过来以后,这位狡猾又面瘫的鸟人先生一直在想尽办法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去,更是直接绕开了很多关键话题,最终的目的都是:
逃、避、喝、药!
什么鬼,偌大一个汉子、不,偌大一只凤凰竟然怕喝药?!
赵应天恨铁不成钢地握紧拳头,咬咬牙重新端着一碗热好的参汤跳上了树屋的二层。只是此刻的宁一霜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太过虚弱昏睡了过去,他的长睫毛覆盖下来、随着呼吸的节奏轻颤。
外头阳光万里,林中百鸟啼鸣。宁一霜整张脸好像镀了金光。
赵应天看呆了好久才回神过来,轻轻地碰了碰宁一霜:“喂,鸟人先生,你装睡是没用的,不喝药、伤怎么会好?”
宁一霜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睁开眼睛。
“喝点吧,还是你想吃点东西先?这个很好吃的,真的、我不骗你。”赵应天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他早就煮好的米糊。
香味扑鼻,带着竹子的清香。
虽然样子难看了点,可是赵应天敢保证味道绝对没问题——肯定超越鸟人先生的黑暗料理。
宁一霜依旧不睁眼。
赵应天没辙只能作势去哈咯吱窝:“鸟人先生你再不起来我可要闹你了!你不喝药伤口可好不了!”
宁一霜没有想到赵应天会出这样的奇招,只得睁开眼睛躲避,赵应天却卯足了劲儿要弄到他会痒的地方,两个人在床铺上纠缠成一团。
赵应天挂念宁一霜身上有伤,虽然态度坚决,但是却没有下重手。宁一霜则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又因为受伤,一时慌乱之中忘记了自己可以用法术,只是一味格挡、渐渐落了下风。
最后宁一霜被赵应天扑倒在床铺上,赵应天压着宁一霜的双手——就像是所有大学男生会互相胡闹的那样——他叉着腰指着宁一霜道:
“嘿嘿,小样!跟我斗——快、起来喝药!”
宁一霜瞪着赵应天。
赵应天欺负受伤的宁一霜,小人得志、笑得十分开心,干脆整个人骑在宁一霜身上,压着他耀武扬威——暗中报了前些时候他们学跳舞时候的仇。
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人类,宁一霜黑着脸等了半晌,终于认命一般点点头道:“好,我喝便是了,你先下来。”
“当真?!”赵应天挑眉偏着头看着身下的鸟。
宁一霜点点头。
“好,那你起来——哎呀什么鬼?!”赵应天往前撑着自己,本想要从宁一霜身上下来,可是双手才碰到了宁一霜面前的祀天石,一瞬间那石头就迸发出来万丈光芒,简直要闪瞎了这一人一鸟的双目。
宁一霜的脸色微变,却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只觉得全身像是被三昧真火炙烤着,痛得浑身颤抖。
而祀天石的光芒却从白色渐渐变成了蓝色,而这股蓝光在游走了宁一霜全身之后,竟然慢慢地向赵应天手掌汇聚过去。
赵应天呆愣地看着那块石头,一擡头想问什么却看见了宁一霜惨白的脸、颤抖的身子。赵应天慌了:
“卧槽这怎么回事?!祀天石不是你们凰族的圣物吗、它这是在做什么?”
宁一霜颓然地张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可是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宁一霜昏过去了,可是他左肩的伤口却忽然迸裂开来,血水涌出来一瞬间就染红了绷带。赵应天手忙脚乱地压住那个伤口,可是不多一会儿指尖上就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赵应天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块冰凉发光的祀天石。
情急之中,赵应天一晃眼瞟到了放在一旁的参汤。赵应天咬咬牙,腾出手来一把端起参汤,猛地灌入自己口中,俯下身去撬开宁一霜的嘴,就将那碗灵参汤给哺了进去。
宁一霜没了意识,汤药灌进去他根本不会下咽,赵应天只能红着脸缠着他的唇舌硬生生地将那口药给喂了进去。
喂药弄成缠绵的舌吻,赵应天摸索着摸索着也渐渐找到了窍门。
再来一口的时候,赵应天忽然发现,祀天石淡蓝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掌心慢慢来到他的身体里,周转一圈顺着他与宁一霜相接的唇舌,又回到了宁一霜体内。
赵应天一愣,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趁鸟昏迷,占、占鸟便宜,会不会被以流氓罪论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我跟你讲,祀天石一直在帮你,给你神助攻,你明白吗?
赵应天:(咬牙切齿)我没见过这么狗血又淫-荡的石头。
埃熵:喔等你见到凰族上神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祀天石已经很收敛了。
赵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