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证据确凿,全部有罪
回到指挥使司衙门后,骆思恭立刻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了密室,并驱散了附近的锦衣卫。
“把这个拿去。”骆思恭将自己从南书房获得的卷轴交给骆养性。“按上面的内容拟制晋升令,并造册。等东林党的案子结束之后将晋升令发到各人手上。”
“晋升.怎么还有我?”骆养性接过卷轴并打开。“连升四级!”看清内容的那瞬间,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喜的表情,但惊喜并没持续多久就被疑惑给取代了。“但这是为什么?”骆养性很清楚自己在东林一案上作用可不只是乏善可陈。
“皇上给了我一个差事,这是报酬之一。”骆思恭回答说。
“什么差事能连升四级?”骆养性问道。
“裁撤冗官,革除世袭。”骆思恭又道。
“裁多少?”骆养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多少裁多少。一个位置一个人。”骆思恭的话让骆养性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连门,亲结亲,盘根错节理不清。”骆养性有些畏缩。“这得得罪多少人啊!”
“总比把皇上得罪了好。”骆思恭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冰冷的刀光。“据我观察,当今圣上和先帝爷完全不同,既是雄主亦是暴君,要是逆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恐怕咱们连郑家的下场都捞不着。可别忘了邹凯愠是怎么死的。”
“能得改下去吗?”骆养性最担心还不是得罪人,而是得罪人之后还落不着好。
“不知道。先跟着皇上走应该是没错的。之前皇上让东司房办事儿,最后沾血的时候不也把东司房给摘出去保全功嘛。”骆思恭说道:“我想。就算最后成不了,皇上也会给我们一个急流勇退的机会,不会让我们步晁错的后尘。”
“父亲英明。”骆养性点点头。旋即又问道:“您刚才说‘报酬之一’,除此连升四级,皇上还开了什么恩典啊?”
“这就牵扯到另外一档子事儿了。”骆思恭不答而问。“家里现在有多少银子?”
“本来是有十多万的,但司礼监换血之后,咱们给每个太监都送了差不多一万两银子,但无论如何七万两应该还是有的。”尽管骆府养了账房先生,可骆养性偶尔还是会过问一下的。“父亲问这个干什么,又有什么地方要钱吗?”
“这七万两银子都洗白了。”骆思恭回答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骆养性问道。
“皇上不仅要裁冗,还要清理空饷。”骆思恭把皇上的意思概述了一遍。
“这是要把整个锦衣卫由内而外地给翻出来啊。”骆养性赞叹道:“不过皇上的这种改法还真是挺务实的。没增加俸禄开支,还给每个留任的军官涨了俸。如果只是清理空饷,那改革就算是成了最后也得黄。”
天下其他卫所是个什么情况骆养性不知道,但北京五所各级军官的收支情况他还是很清楚的。就朝廷给的这点儿俸禄,军官们要是不吃空饷就得吃苦。绝大数人可不是为了吃苦才来当官儿的。
“但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骆思恭老而不朽,脑子非常活泛。
“什么问题?”
“宫里。”骆思恭说道。
“宫里?”骆养性若有所思,但一时又想不透彻。
“如果除去空饷这一项收入,我们家每年要少收多少银子?”骆思恭问。
“七八千总是有的。”骆养性回答道。
“如果北京的五个千户所,北方的几十个百户所不吃空饷,我们骆家每年就会少掉七八千两的收入。但就像各所吃不光自己辖内的空饷得给我们上贡一样。我们收上来的钱也是吃不干净的,得拿去贡给上面的公公。”骆思恭说道:“所以说,断了卫所的空饷,最后就相当于是断了公公们的一条来钱路。宫里的俸制改革说不定早就开始了,至少司礼监的应该已经开始了。”
“怪不得要筹建西厂,还要让东厂和锦衣卫割席!”骆养性恍然大悟。
“宫里将要有大动作了。”骆思恭判断道。“这番动作搞完,咱们多半也就不必再一万一万地往宫里孝敬了。”
“父亲,咱们要怎么做?”骆养性又问。
“这样。立刻给各地百户所的主官发函,让他们进京述职。咱几个能挑大梁的给皇上报上去,拉出一派少壮才好开始清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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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三法司的堂官们便带着刑部的衙役群聚到了位于北居贤坊柏林寺附近的赵宅。
“黄部堂、张左都、何寺卿。”魏忠贤主动迎上去,脸上堆出和善的笑意。“早啊。”
可能是崔文升给法司堂官的印象太过恶劣,因此当他们看见早来一步过来的西厂厂督魏忠贤时,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欣慰。“魏厂督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也才刚来一会儿。”魏忠贤看起来既和善又坦诚,完全没了与刘一燝对峙时的那种咄咄逼人。“我这人心里装不得大事儿,一宿没睡好,所
以一听见报卯,立刻就穿上衣服过来了。”
“厂督进去过了吗?”何宗彦问道。
“看您说的。当然没有了。”魏忠贤摇摇头,微笑道:“皇上的旨意是让我与三位大人一起行动,我怎么敢违抗呢。”说着,魏忠贤伸出手,指了指门口的西厂执行。“不过这些家伙是昨天就来了的。”
魏忠贤看向领班的百总,学着何宗彦的样子,问道:“你们进去了吗?”
“厂督大人的调令是围而不入。因此我等并没有进去!”百总的回答铿锵有力。
“您看,就是这样。”魏忠贤向何宗彦微欠身道。
“有劳了。”何宗彦颔首。
“敲门。”魏忠贤朝那百总下令道。
“是!”
砰砰砰。门响后片刻,一个眼窝凹陷,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开了门。“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中年男人问道。“你是谁?”魏忠贤反问道。
“呵!大人,你们抓了我的父亲,又围了我的家,还不知道我是谁?”中年男人自嘲似的惨笑一声。
赵清衡远不如乃父那般从容淡定。东林党案发之后,他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赵南星被锦衣卫抓走之后,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昨夜,潜藏在附近负责监视和执行特殊任务的锦衣卫暗探撤出,西厂的执行便在明面上围了赵宅。赵清衡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根本睡不着。
“我只知道赵南星有一个叫赵清衡的儿子。现在看来你就是了。”魏忠贤只瞥了赵清衡两眼,就对他没了兴趣。“通知你一声,赵南星这个反贼在诏狱里畏罪自杀了,现在要抄家搜证。”
“什什什么!”赵清衡宛遭雷亟,只感觉眼前一黑。
魏忠贤伸出手掌往前一摆,冷冷地下令道:“冲进去。控制所有人,如果有人胆敢暴力抗法,不管男女,不论老幼,就地正法。”魏忠贤不打算再说第二遍,也不需要礼貌地请赵清衡配合。
“是!”百总应诺,然后一整个总旗的兵丁立刻就涌进了这个不算太大的院落。
“诸位大人,里边儿安全了,请吧。”魏忠贤转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柔和的表情。
“等等!”赵清衡两手扶着半掩的门,勉力支撑被惶恐与悲伤击垮的身体。
尽管魏忠贤已经跨过门槛进到了屋里,但他还是回头说:“不要逼我杀你。”
三位法司堂官和赵南星非亲非故,甚至有怨,但出于恻隐之心,还是走上去将赵清衡扶住。
“诸位大人,我爹真的自戕了吗?”赵清衡神色萎顿,看起来比他眼前这三个岁数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老头还要沧桑。
黄克瓒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亲眼所见。确实是吊死。”尽管案子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可黄克瓒还是本能的拒绝使用“自杀”这样的词。
张问达、何宗彦没有回话,但也遗憾地点点头。
“呜啊!”赵清衡崩溃了,他开始呼号起来。“爹!”
魏忠贤听着心烦,可碍于三位大人心怀恻隐,他也不好让人过来把这个吵嚷的家伙家伙拖走。最后只避祸似地朝着宅院的深处走去。
院子里,赵南星的老妻老妾、管家仆人,以及赵清衡的妻妾全都西厂的执行们给控制起来了。魏忠贤扫了一眼,唯一让他稍微提起些兴趣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的小孩。小孩被吓着了,但因为被人抱着,心里有了安全感,所以并没有哭泣。
“这小孩儿该不会是赵南星的儿子吧?”魏忠贤走到怀抱小孩的年轻女人身边,问道。
“.”年轻的女人满脸惧色,只发抖不敢讲话。
带队的百总已经从锦衣卫那里得到了的全部信息,因而走过来附在魏忠贤的耳边说道:“这是赵南星的长孙。”
“原来如此。”魏忠贤伸出手,在小孩儿的脑袋上捏了揉了几下。“我就说嘛,这老头儿都七十岁了怎么可能还有个两三岁的儿子。见鬼了差不多。”
小孩才觉得自己见了鬼,被魏忠贤这么一揉捏,他立刻绷不住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
除了他自己摇尾乞怜时的悲呼,魏忠贤讨厌一切发自肺腑哭嚎。他顿觉无趣,转身离开。“别说止小儿夜啼了,看来我这张脸白天就能把小孩儿吓哭了。”
魏忠贤先瞥了一眼守在院子里的何宗彦,又看了看还在招呼人将赵清衡架到屋子去的张问达和黄克瓒。确定没人往自己这边儿看之后,他才问那百总道:“该有的东西都在里边儿了吗?”魏忠贤朝越堆越高的书籍和信件努努嘴。
“在的。锦衣卫的暗探悄摸着干了好几天,已经将需要的证据塞进去了。只要把书房里的书信搬空就能找全。”百总回答道。
“很好。”魏忠贤朝回望向自己的何宗彦微笑点头,脸上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找不见。
“案犯的家人要抓吗?”百总又问道。
“西厂里牢狱不关外人。”魏忠贤先抑后扬道:“但‘爹有债,儿子偿;爹有罪,儿子扛’的规矩不能坏了。搜证结束之后把
赵清衡抓起来扭送到骆思恭那里去。”
“是。”百总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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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四个衙门联合搜查,三法司监督西厂。但就实际情况而言,这场联合行动更像是西厂执行控场,刑部衙役抄家。
而且最后找到的东西也没被西厂提走,而是直接往刑部送了。接着,西厂撤出,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派出了大量的文职武官手持圣旨进驻刑部架阁库,会同三法司一起审查罪证。
当日,受不住攻讦的刘一燝和韩爌自称心力交瘁,上表请辞。皇帝的态度仍旧是留中不发。于是,刘、韩二员也按惯例暂离内阁,回家候旨。叶向高独木难支,内阁彻底成了沈的天下。
随后,沈联合亓诗教、官应震等人开足了马力鼓动各自的乡党,对在朝、在狱的东林党人,发起了“剩勇追寇”式的总攻。企图借着这股风,将东林党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从赵宅抄出来的书信和文章足足装了好几口大箱子,而且锦衣卫和三法司之间是各自查证,各自结论的。所以即使是加班加点,对证据的审查工作仍旧持续了整整三天。在此期间,宫里一直没有表态。
直到赵宅被抄、赵清衡被抓走的第四天上午,三法司的联名疏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司单独署名的奏疏,被通政使司呈进了紫禁城。
两疏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在完全避开尚未被捕拿的在职官员的前提下,流水账式地列举了赵南星和被关在诏狱里的哪些官员有过什么样的往来。不同的地方只有最后的结论。
三法司仍旧像之前的茶局之议那样,主张严惩恶首,宽宥从犯,以昭示圣德。
而锦衣卫,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主张降罪、处刑、抄家一条龙服务。
两方乃至各派都没有吵起来,因为皇帝的判罚当天就下来了。
先是定性。从诬告案开始的案子均被定为“小人构党”,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有罪。
再是定刑。畏罪自杀的主犯,东林党党魁赵南星虽死犹罪,需曝尸一月方可下葬,其子赵清衡坐斩刑,并流放三族。同样畏罪自杀的主犯,东林党党魁邹元标也是虽死犹罪,但念其有遭受酷刑之实,故而只坐其子邹德淇以流放。主犯孙如游,本应处以极刑,但念其坦白实供,从宽论处,仅革职流放。
至于仍被关在诏狱里的一干极低官员,最轻者廷杖革职、保留功名,而最活跃的几人则被判处廷杖后流放,和孙如游相比,他们还得再多挨几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