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匣 作品

第十八章 两人遥遥相对,却看的并不是对方

小少爷点点头,却还在掉眼泪,他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得到解脱后瞬间抱着脑袋痛哭出声。

他只顾着疼,脑袋上好像有了些血丝,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的声音。

傅煜城不悦道:“我问你话呢!”

小少爷点头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回答:“我看他怀里有东西,很好奇想要拿来看看,他不给,我们两个拉扯的时候不小心让我给弄坏了,我就让王姨给扔掉了”。

他眼里充满着委屈,泪流满面的喏喏出声:“您真的要信我”。

傅煜城长久不动,他思考片刻丢下一句“你以后可以不用进他的房间了”,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小少爷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又惹怒了他。

明明都是按着他的吩咐做的啊。

傅煜城叫了家庭医生,这医生已经很久没有再为他服务过,毕竟自从和陈辰在一起,傅煜城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一些小病担心过。

因为即使他自己不放在心上,自有人会替他操心。跑前跑后,整夜守在床旁。

但当医生看着站在傅煜城旁边的小少爷时,眼皮一跳。

他是傅煜城多年的好友,自然清楚的知道傅煜城和陈辰那点儿事情,不管之前多么美好,到如今那点儿情感被消耗过后,傅煜城的身边便又换了新人。

似乎之前的种种,也就那样子。

傅煜城冷着脸,并没有要对他询问的眼神有解释的意思,只举止奇怪的带他进了一间杂物间,那是楼梯的一角中非常狭小的地段。

医生本来做好了准备,以为是家里扫地阿姨平常工作时待的屋子,但当推开门看到笼子里的人时,顿时脸色大变,他猛然忍受不了头脑眩晕,转头目眦欲裂的指着笼子里的人,声音颤抖:“这是陈辰?”

几年前惺惺相惜的同行,在好友聚会时还会交流各自有趣的工作经验,相互打趣也不算少。

那时的陈辰,就算在傅煜城身边也显得很出彩,他那时正意气风发,时常面色从容的与傅煜城说笑,亲密的胳膊挨着胳膊,并面带自信以一个非常合理的身份,帮助傅煜城挡掉不必要的酒局。

但医生看着呆坐在角落中瘦削的人,他甚至不敢去认,他眼眶发热的转过头去。

傅煜城沉默的点点头。

“他怎么成了这样?”,医生在大喊,他怒斥着眼前人,一声声诉说着他的罪行:“你怎么将他弄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

傅煜城被问的烦,只皱眉:“你到底能不能治?”

“我他妈!”,医生多年行医,什么样的病人家属没有见过,却独独没有见过这样畜生不如的!

愤怒心疼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层层激撞,连着腹部都被那激烈的气流碰撞的一片生疼,医生闭了闭眼,没有再去看傅煜城,开始转身去观察陈辰的病情。

他将瘦弱的陈辰抱出笼子外,走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转头的看傅煜城,他面无表情的说:“找一间人住的屋子给我”。

他将“人”这个字用力咬重,特意去刺激撕裂傅煜城的神经,让他生不如死。

说罢,他不留情面的擡脚就走。

傅煜城怔住的看向那笼子,看着陈辰几个月来,丝毫不想离开的地方,就被人这样轻易的抱出去了。

他觉得心里一丝怪异,却捉摸不透。

次卧被小少爷住着,陈辰被医生抱到了傅煜城住的主卧。

陈辰身上发轻,医生即使身体并不强壮,但抱着一个成年男子上楼,却一丝都不觉得费力。

他有九十斤吗?医生心酸的想。

陈辰被放在阔别半年的柔软大床上,却丝毫没露出除呆滞以外的一点儿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他似乎与世界隔离,对外界一切的声音都感受不到,哪怕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每夜每夜看向半空时都在想着的普通人的生活,现在都不能再打动他。

信念,信仰,希望,对生的渴望,一瞬间都被剥夺走,丝毫不剩,什么也没有留下。

医生将傅煜城叫出来,冷着脸开始在门外抽烟,他一般不怎么吸烟,但现在却是抖着手的,像有瘾似的一根接一根的抽。

没有顾及这是好友的家,他将烟头一根根撚在脚下,地面上被蹭了一片的黑。

烟雾缭绕中,医生终于勉强恢复平静,他沙哑的嗓子说:“初步断定,右侧膝盖骨折,已经长出了骨刺,行动不便。大叶性肺炎可能并发了二型心衰”。

“那里”,医生面色惨白的隐秘的说:“有些撕裂,但是问题不大”。

傅煜城紧抓着楼梯的扶手,青筋暴起,但他平静着脸,继续听了下去。

“胃部有出血情况,我没有工具,暂时检查不出来,初步估计是胃溃疡,另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出血点很多,我数不过来,不排除暴力所致的内脏伤”。

“其他的呢?”,傅煜城低着头问。

“哦,对了”,医生突然嘲笑着说:“他身上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针眼,多在脚底下,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了这些爱好,傅煜城?”

傅煜城征住了,猛的擡起了头。

庞大又密密麻麻的黑夜慢慢笼罩着整间别墅,灯光一闪一闪映射在傅煜城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的神色慢慢的平静下来,额头上却爆起一根根清晰的血管。

弥漫的黑色慢慢从角落环绕,伺机而动,待接近那差不多要与黑色融为一体的背影,侵蚀着匍匐在那人脚下,彻底合二为一。

傅煜城突然弯下腰大口呼吸着,豆大的汗水一滴滴从额头流下,迅速掉落在地上。

“吧嗒吧嗒”,一声声响脆无比,都在控诉着他的罪行。

“我…”,傅煜城踉跄向前走了一步,瞬间一脚踩空,翻滚着下了楼梯。

“咚咚”的磕碰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随即消失。

额头被扶手碰出了血,傅煜城挣着眼睛仰躺在了地上默默无声。

医生冷眼观看,丝毫没有要上手帮忙的意思。

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一个在忏悔,一个在审判。

两人遥遥相对,却看的,并不是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