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空气涌向身体,刺鼻的烧焦气味环绕周围。
一滴滴眼泪砸到地面,然后迅速蒸发。傅念生用力移开一根粗壮的房梁,逐渐模糊了双眼。
他用手背粗暴的擦干眼泪,又有新的生理盐水掉落下来。
绝望如潮水,奔流而来,势不可挡。
没发现陈辰,傅念生站立在滚烫红色之中,他努力的眨眨眼,缓解眼中的酸涩,又开始向下一个目标寻找。
就算是一堆焦黑的尸体,就算是一堆白骨,我也要把你找出来,一定。
大不了,我陪你!
傅念生艰难的走近厨房,却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声音不大,像长指甲一下下挠门声,虽然逼仄刺耳,但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傅念生双眼顿时明亮,湿润的脸颊被熏得一片灼痛。
他退开几步,接着猛然擡脚,用尽全身力气打开门。一阵阵独属于煤气罐的难闻气味传来,地面一片水迹,显然里面的人正在自救。
还有人活着。
一双血肉模糊的手突然抓紧他的裤腿,留下猩红可怖血迹,嘴里“嗬嗬”的漏着风,嗓子已经被燃烧的气体熏废掉。
“救…救…”
傅念生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火海扑面,肆意摇曳,席卷而来。
浓重烟雾下身影明灭,看不见一切。傅念生红着眼睛擡头,终于隐隐约约看到在水池旁边的身影。
他摆脱那人的纠缠,大步跨过地上两人的身体蹲在了陈辰的面前。
傅念生一把将陈辰抱进怀里,控制不住碾碎的力道。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一切的委屈彷徨尽数消散,陈辰紧紧攥着眼前人胸前的衣服。
傅念生泄恨似的轻轻咬着陈辰的脖子,小心翼翼摸着他被烧掉了一半的头发,在烈烈火光中,他沙哑的说:“找到你了,小屁孩儿,傅哥带你回家”。
陈辰被熏的严重,眼睛中一片酸涩,但听到这声音便开始控制不住流眼泪,决堤成河,最后打湿了傅念生的肩膀,让他的心又控制不住的疼痛。
傅念生好像用手抹了下眼睛,接着抱起他大步走出门外:“别哭了,嗯?”
“你一哭我也忍不住,我们对着哭的话到底该谁哄谁?”
陈辰近右侧耳朵的皮肤被烧到,他吸着鼻子笑,身体轻微的颤抖:“我哄你,然后陪你一起看动画片”。
火海如恶鬼张牙舞爪,吞噬一切。嘶吼中追赶妄想逃生的人类,爬地而起。
傅念生抱着陈辰,犹如神明,一脚踏出人间炼狱。
红光张扬,愤怒的席卷周边大风,烧的更加旺盛了些。
傅念生小心的将他放在后车座,手指尖轻轻的点在陈辰的面颊,凑近了吹了吹:“不疼,陈辰不疼”。
一贯温柔的语气,带着隐忍的心疼。
陈辰坐在座椅上笑,忽略一身的伤,他笑得开怀。
绝望过后又绝地逢生,巨大的幸福铺天盖地而来,他控制不住浑身的喜悦,嘴里说着:“可疼死了!”
没想到陈辰第一次撒娇,是这样一个九死一生的时候,傅念生温柔的看他笑,接着又狠狠搂紧他,凶狠的吻上了他的唇。
火红的天,灼热的空气,狭窄的车内,附近是将要倒塌的别墅,灼灼烈火,他们在车内无所顾忌的在亲吻。
两颗滚烫的心彼此碰撞,最后相互交融,彻底融为一体。
滚热的灵魂相互交缠,堪比身旁的燎原大火。
两人红着脸分开,陈辰眼里映着水光,绯红扑面,但他擡头一看,瞬间抿嘴笑。
傅念生的脸红成一片,紧抿着嘴左顾而言他:“别墅内的两人是谁,需要我将他们救出来吗?”
陈辰说:“陈占学和陈恒”。
傅念生脸色瞬间阴沉,他盯着陈辰的脸:“傅煜城敢放他们进来?”
陈辰摇摇头,他不知道。
他只擡手搂着傅念生的脖子,软着声音说:“舍不得你,别去救了行不行”。
傅念生摸着他被烧焦一半的脑袋,掌心一片黑,他面带微笑却极其坚定:“烧死他们太可惜了,我得救他们出来,然后让他们将牢底坐穿”。
陈辰满身的伤不轻了,商业罪加故意杀人,傅念生要将他们生生拔掉层皮。
救护车和消防车赶到,傅念生一手拖着一条腿将两人粗暴的拖出来,本就焦黑的皮肤,在路上又被摩擦出皮肉,生生流下两条血迹。
陈辰坐在车里,看着门口出现如鬼煞般的人,丝毫不能与刚才那人联系在一起。
傅念生对他总是特殊的。
陈占学与陈恒被送去医院后,等待的就是法律的制裁。
陈辰被送到医院救治,断了一根肋骨,好在脏器没有事情。
医生用棉签给陈辰脸上伤口消毒时,陈辰睁着眼睛看站在身前的傅念生,一声没吭。
傅念生心疼的看着周围被翻出的新肉,恨铁不成钢的虚虚掐住陈辰的耳朵:“你怎么不会向男朋友撒娇呢!”
陈辰没去纠结“男朋友”这个词,只眯着眼睛笑:“疼,要疼死啦!”
将擦破的胳膊擡到傅念生面前:“快给我吹吹!”
傅念生心疼的瞪着他,然后俯下身去吹。
给陈辰消毒的医生是个德高望重的科室主任,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悦道:“我说,你们够了”。
“秀恩爱的话能不能等我出去,给老人家吃狗粮你们的良心呢!”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又闹了个大红脸。
医生走后,傅念生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让陈辰躺平,手指触碰着右脸颊的地方,接着害怕的收回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磨难,陈辰浑身疲惫,精神却异常兴奋,他擡手抓住脸颊边的手,红润的唇微微张合,叫他“生哥”。
心跳将要停止,接着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
温暖乖顺的,手指若有若无的触碰着,傅念生的心一片滚烫,渐渐有了真实的触感。
他轻眨着眼,浓密的睫毛颤抖,眼泪流过鬓角,消失在枕边。
陈辰轻声说:“我爱你”。
隐秘的心思日夜煎熬,既盼望着那人一无所知,又不合时宜的卑劣的希望得到回应,
傅念生神色愣住,良久无声。
密密麻麻的疼痛遍布全身,他欣喜又艰难维持表面的平静,傅念生俯下身,清润的唇落在眸上。
他回应着想念千百遍的爱意,一字一句慎重道:“我爱你,永生永世”。
有生之年,能得汝爱,幸运之至。吾以生生不息的尊重与爱,还你一腔纯真炙热。
夏日藤椅斜阳,冬日暖炉厚雪。从此四季不停,万世永恒。
陈辰困倦的挣着眼,费力的为傅念生挪开一些地方,软濡的说:“困吗?陪我睡一觉吧”。
傅念生轻声说了句“好”,搂着温顺的身体,发出满足的叹息:“休息吧”。
天气放晴,虽寒冰腊月,暖意正浓。
屋内寂静,明媚的阳光撒下大地,照应着病床上双双睡死的两人。
一个月零三天,事事煎熬,却终于有了好结果。
傅煜城来医院时是在陈辰住院后第三天,黑色外套皱皱巴巴,不像曾经体面的总裁,倒像个失意的落魄人。
他上楼梯后脚步漂浮的走到病房门口,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但惨白的一张脸却也怎么也遮挡不住。
嘴唇皲裂,身体颤抖,每一步都走在刀尖血海上,汩汩的流着血,走出一条血痕。
五脏六腑移位,全身上下像被砍了数刀,钝刀子磨的他皮肉都在疼痛,傅煜城隐忍的控制住面部表情,站在傅念生面前,即使他的手抖的不成样子,仍然勉强将话说完:“让我见见他”。
受人敬仰的傅煜城,何时这么低三下四的求过一个人。
傅念生倚在门上看着他,从傅煜城进来的第一步起,傅念生身体里隐藏极深的每一个暴力因子都在蠢蠢欲动,他全身紧绷,好像要将眼前这人撕咬破碎。
可傅念生忍住了,他很快的点点头,让开了进去的路:“你可以进去看看他,给你五分钟”。
“五分钟后,我开门,你滚”。
本应该是高兴的,但傅煜城停立在原地,好久都没动弹。
他在害怕。
其实应该有很多需要说的,为误会他道歉,为之前所作所为道歉,为他出轨不专心道歉。
可,道歉有什么用呢?
只是一句话罢了,谁都可以说,唯独他不配。
傅煜城伸出手,轻轻的推开门。
陈辰还在床上躺着,拿本书正在侧身认真看着。
傅念生在门外看着叹了口气,本来不让他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但陈辰趁他不在便又躺了下去,一点儿也不叫他省心。
当初跟傅煜城在一块时,陈辰倒没发现他身上这么多坏毛病,可能最近一些日子被傅念生惯起来的,恃宠而骄而已。
曾经陈辰喜欢客厅的阳台放一把藤椅,他躺在上面,桌子上放着零食水果,可以一看就是一整天。
等他回家陈辰就会立即放下书,拖鞋也不好好穿去接他大衣,然后叫他洗手吃饭。
像极了傅煜城脑海中家的样子。
他进门便看到面对门侧躺着的陈辰。那样子柔和至极,纤长浓密的睫毛来回颤动,他看到什么,又自己轻轻在床上笑起来。
“嘶”的一声,好像扯到了伤口,陈辰闷哼了一声,听到有人来揉揉眼睛放下了书。
傅煜城站在门口,沉默的看着陈辰。他的鞋面上都是污泥,不敢迈进一步,唯恐脏了陈辰的眼。
像他这个人,脏到了骨子里,坏到了家。
让陈辰看一眼,都是在玷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