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嫣最后没让谢泽青来接。
司机徐叔载着她到达目的地,她从车上下来,沿着土路走了才一百多米,一双小白鞋已经灰蒙蒙。
这里是城东一片即将改造的老厂房,放眼望去,再远一点就是刚建起来的写字楼。
她跟着路标指引,走了一小段路,抵达厂区西侧门,谢泽青在路肩上站着等她。
“嫣嫣。”
男人可能没料到她到的这样快,迅速掐烟,挥了挥身边的空气,才向她招手。
褚嫣走过去,意外地看他,“泽青哥,原来你抽烟啊。”
谢泽青微微一笑,表达歉意,“对不起,熏着你了。”
“没事没事,抽烟没什么,”褚嫣摆手,“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少抽些。”
“好。”
“那咱们进去吧。”褚嫣似乎很着急。
谢泽青点头,领着她往里走,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外面土路刚翻完,还没开始浇柏油,等下个月,路差不多就能修好。”谢泽青眼睛扫过褚嫣脚上蒙灰的小白鞋,开口解释。
“那不错,”褚嫣点头,“我车开过来,还以为你选址在对面那栋写字楼。”
“那边也不错,但是这个园区性价比更高,咱们既然创业,前期还是得控制成本。”
褚嫣毫不吝啬表达赞赏,“泽青哥,咱们挺有默契嘛,有你做我的创业伙伴,真是太省心了。”
谢泽青笑了,习惯性抬手,却突然一顿,又收回去。
褚嫣这时候已经转头去看厂房,没察觉到。
“这边都会改建吗?你选的是哪个位置?物业是园区自己的还是第三方的?停车位充足吗?”
褚嫣一系列问题问出来,谢泽青跟在后面耐心地逐条解答。
等到二人进到目的地的楼房内,褚嫣先从外面看一眼位置,再从里面打量整体布局,视野,采光,各方面信息都收集够了,终于满意地点头。
“这个位置很好,泽青哥,你很会选,我没什么意见,可以先租一年试试。”
谢泽青抄着兜看她,唇角带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好,租金这块我会和房东再推拉一下,等最终报价定了,再和你同步。”
“嗯嗯!”褚嫣完全放心,“你定吧,签合同的时候知会我就好。”
谢泽青突然走过来,在离她稍近的距离停步,指了指她的额角。
“嫣嫣,这里有灰。”
褚嫣一愣,立刻掏出小镜子,发现果然有小块污渍,大概是她刚才摸完楼梯扶手,又无意识挠了下额头。
她窘迫地转身掏湿巾,对着镜子一通擦,一张小脸正好面朝窗外,冬日下午两三点的阳光均匀铺洒在她上半身,头发丝在风中翻飞,带着粼粼波光。
谢泽青驻足看了几秒,垂下眼眸。
“好了,”褚嫣收起镜子转身,“走吧泽青哥,这里灰好大。”
谢泽青点头,走在前面替她开门。
两人出了厂房,又绕着整个园区兜了一圈。
“将来这里会规划一些绿化,等到夏天再过来,整个园区应该就很干净漂亮了。”
“好,那个时候我正好放暑假,三个月时间可以好好扑在公司事务上!”
谢泽青目露钦佩,“高考结束的假期,你一点都不想着放松么?”
“当然要放松啊,一边放松一边搞事业嘛,不冲突。”褚嫣答的云淡风轻,俨然一个时间管理大师。
“厉害的丫头。”谢泽青摇头笑,又停住,眸光渐渐暗沉下来。
他突然叫住她,“嫣嫣。”
“嗯?”
“有件事,我想问你。”
褚嫣转过来,“你说。”
“你想考容城的大学,是为了什么人吗?”
褚嫣默了片刻,垂下遮挡阳光的手,很认真地答,“对,是为了一个人。”
谢泽青没说话,引着她往一棵常青树的阴影底下挪几步。
褚嫣不觉得刺眼了,终于抬眸,深吸一口气,“泽青哥,既然说到这个,我今天过来,其实也是想告诉你……”
“你是为了郁白。”
谢泽青说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褚嫣一顿,“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其实不难猜,你和他同个学校,很难不注意到彼此。”
“像你们这样耀眼瞩目的同龄人,也很难不被彼此吸引。”
谢泽青语气平和,唇边带着薄薄的笑。
褚嫣有些不好意思,“泽青哥,其实我知道你是他哥,不过你别误会啊,我没有通过你来攻略他的意思,他是他,你是你,即便你不是谢家人,也不影响我们的合作。”
谢泽青深深看她,然后终于收回眼底最后一点可怜的希冀,归于释然。
“我明白,嫣嫣。”
他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褚嫣的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所以他连问出那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终于在此刻厘清了她对他贯穿始终的信赖和亲昵,她口中的“泽青哥”,原来和郁白口中的“大哥”是同一属性。
“泽青哥,”褚嫣将他的意识唤回,有些不安地问,“你不会因此而不想跟我合作吧?”
谢泽青哑然失笑,“怎么会,嫣嫣,从任何角度来看,你都是很出色的合伙人,我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未来的女企业家。”
褚嫣终于笑了,“那就借你吉言,咱们都发大财。”
顿了顿,她又补充,“泽青哥,你的能力,一定会被家里看见。”
谢泽青半天没说话。
只轻轻点了点头。
-
冬季昼短,褚嫣赶到江湾路88号,天光已然黯淡。
西边的半轮夕阳和东边的一弯冷月同时悬在天际,气温清寒下来。
褚嫣的车顺利开进铁艺门,从车道拐上门廊,有管家出来替她开车门。
“少爷在二楼,褚小姐,您可以直接上去。”
“好的谢谢。”
褚嫣拎着包飞也似的往里冲,脚步匆促像在赶场子,惹得管家想笑,于是就忘记提醒她少爷可能正在洗澡。
褚嫣熟门熟路摸到二楼谢郁白的卧室,在门口先整理了一下仪容,才敲门。
敲了两遍,她忍不住偷偷推开一丝缝隙。
“小白,在不在呀。”
没人回应。
于是她猫着腰往里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做贼似的,莫名其妙地心虚。
等她进到房间里,打量一圈,差点退出去重进。
他的卧室整体软装风格做了翻天覆地的调整,从冷冰冰的僧侣清修风变成了暖色调轻法式风,黑压压的沙发换成了奶油色,暖而亮的洗墙灯和线条灯不显杂乱,反而既强调室内轮廓,又烘托柔和氛围。
很舒服的设计。
褚嫣想,这才对味儿嘛,天颂集团的室内设计师果然不是吃白饭的。
她缓步往里走,听见浴室的方向传来水声,一秒立住脚,不敢动了。
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她甚至想,要不要先退至门外。
门内的人似乎没给她犹豫的时间。
移门“哗”地被推开,褚嫣慌忙背过身去。
“小……小白,我不知道你在洗澡,要不我先去楼下……”
褚嫣没听见他回应,只觉得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熟悉的清冷香调裹挟上来,她记得是自己给他特调的那款,以往闻到这个味道都很安心,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香氛里,带着某种莫名的霸道,变得稍显陌生。
在一片微躁的静谧中,少年从她身后绕到身前,看她一眼,慵懒的笑声从喉间溢出。
“闭什么眼?”
“放心,我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