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露台。
褚嫣手里捧着两个开口椰子,给池小舒递过去一个。
“谢谢。”
池小舒轻声道谢,捧在手里却没急着喝,“褚嫣,你想跟我聊什么……等你说完,我想先回家了。”
褚嫣听出她催促的意思,按着她的肩膀坐到藤椅上。
“急什么?晁云津为了你,专门在楼上单开一个小派对,你要是走了,他不得再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池小舒讶异地半张着嘴唇,愣了好几秒。
“为我?”
“不会吧?你真看不出来?他知道你社恐,在一楼大厅肯定坐不住…啧啧,也算他用心良苦。”
池小舒更加局促,连忙就要解释,“不,不是的,他只是……”
“池小舒,我不跟你兜圈子,你也别跟我隔着窗子说话,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晁云津对你上心,而你对他的态度就很值得琢磨,有时候想远离他,是因为家境差距造成的自卑,有时候你又愿意依赖他,因为你深知,只有他才能救你离开现在的泥淖,我没说错吧?”
池小舒双手扶着膝盖上的椰子,僵坐在藤椅里。
回应褚嫣的是长久的沉默。
“你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但你放心,我不是要来拆穿或审判你,说真的,你比我以前想的要聪明,很知道利用自己的长处,如果你能给自己立一辈子单纯无害的人设,那么你就是能坐实这四个字,因为君子论迹不论心。”
褚嫣看着池小舒微微皱起的眉头,缓缓扬唇,抛出致命的问题——
“但是小舒,你真的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吗?”
池小舒瞳孔一颤。
她依旧端坐在椅子上,脸上薄薄的一层皮肤在太阳下泛着接近透明的荧光。
像肥皂泡一样脆弱的,易碎的,一眼能看到最终命运的,她的青春。
“我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她低头苦笑良久,给出的回答。
褚嫣坐到她对面的藤椅,不再居高临下地看她,而是换了平和的姿态。
“不,你有,只是你拒绝了。”
池小舒骤然抬头,盯着她反问,“褚嫣,你向来讨厌我,某天突然说要帮助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需要我给你回忆你从前对我做过的事情吗?”
“因为你讨厌我,所以那些要巴结你的女生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我被孤立过多少次,我在学校过得多艰辛,你想过吗?”
“你现在随口一句借钱给我参加集训,即便你是真心的,我也有权利不接受!我为什么要接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要洗白自己,我池小舒就非要乖乖配合吗!”
女孩的两颊因为激愤而涨红,膝盖上的椰子随着身体一起颤抖。
这是褚嫣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看见池小舒暴露真正的情绪。
她欣慰又懊恼,惭愧又不乏升起一点信心。
她搁了椰子,拍拍裤子站起来,走到女孩面前。
然后深深地弯下腰。
“池小舒,对不起,以前种种,是我错了。”
池小舒微讶,沉默地紧盯女孩弯到九十度的身体,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从没见过褚嫣道歉,今天在晁母面前是第一次,但那是长辈面前,只要有心,谁都可以装佯。
这一次,她更不解。
因为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褚嫣做给谁看呢?
“不求你接受我的道歉,但是请你认真考虑我刚才的话,我是真的很想弥补,而且我想到了更适合你的方式,你愿意听一听吗?”
池小舒仍旧沉默,冷黯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信任的情绪。
褚嫣有点着急,“你送给晁云津的画我看了,审美很超前,很有超现实主义风格,你确定要浪费天赋吗?!”
池小舒一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竟然听到褚嫣用“审美超前”来形容自己的画。
她半天没说话,突然又抬眸,盯着褚嫣不答反问,“你喜欢我的画?”
褚嫣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实事求是,“谈不上喜欢,但是我知道你坚持的东西,并没有错。”
“从你的画里读出来的。”她补了一句。
池小舒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会儿,才低声絮语,“那是我做的一个梦,醒来就立刻打了草稿,后面花了几天慢慢完善色彩,指导老师说,这幅画是思维的垃圾,有这时间不如多练几张素描。”
褚嫣抓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重点,“所以你把这张‘思维的垃圾’顺手送给了晁云津当生日礼物?”
池小舒扫她一眼,轻慢又冷傲。
“不可以么?我既没钱,也没时间,他明明知道我的处境,还要让我来感受人与人的差距,我为什么要认真考虑他的生日礼物?”
褚嫣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误会了,你这样想才是对的,才是吾辈楷模!”
池小舒怪异地抬眸,看到褚嫣真挚诚恳的表情,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起来,有点忍无可忍地开门见山。
“你究竟想怎样?褚嫣,你是从哪一天开始吃错药的,你最近很不正常。”
“从……你在操场上摔倒的那一天吧。”
褚嫣很认真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又不死心地试探。
“我真的可以帮你,你既不用欠我人情,又可以有钱参加集训,确定不听一听?”
-
另一边的露台,炭火和孜然的味道混在夏风里,充盈了整个观景平台。
慎丽和乔思雯一人手里握一串烤菠萝,扒在隔音屏障上,试图听清隔壁的动静。
“她们确定不会打起来吗?”
“打起来也不怕啊,就池小舒那窝囊样,哪里是嫣嫣的对手。”
“也是。”慎丽嚼着菠萝,往露台中心的炉架偷瞄,“终于找到能制得住混世魔王的人了,你看晁云津被调成啥小狗样了。”
慎丽说完,盯着乔思雯笑,“不对劲啊,我这样说你的男神,你都不气?”
乔思雯转过脸,皮笑肉不笑“呵呵”一声。
“说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晁云津有点祛魅了,你看他刚才气得跳脚那样儿,嫣嫣说的没错,他好像永远改不了不动脑子、一点就炸的毛病……”
慎丽欣慰地抚上她的后脑,“孩子终于长大了,擦亮眼睛了。”
“滚啊!别把一手烧烤油擦我头发上!”